第97章
归根,爷没文化,也知道这话用给你爸不合适,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你这一辈子还长着呢,这十来年我拖着你,哪天我没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你可能觉得受委屈,别说你委屈,我看你也心疼,能不疼么?这么些年你是我拉扯大的,就从那么点儿大,一口一口地养这么大,你哪儿难受了磕碰了爷不心疼?” “要是你当年没撑下来,没了,我一个老头儿活到现在,他柳勇跪在地上把头磕烂我都不让他进门。我就死在家里,臭在家里,我也不用他个狗日的尽什么孝。” “爷……”柳小满听不得这个,立马就要打断爷爷。 “听着。”爷爷拍拍他的手。 “那爷不是还有你呢么?我得替你想。我就想啊,他这时候回来也好,爷趁着还能动弹,还能给你规整个家。” “我知道你看不上他们。以后你考上大学了,我不在了,你就飞,飞得远远的,只要你能飞动,飞去哪儿都行。 “但你不管飞去哪,得有个家。” “我就怕我的满啊,这辈子这么苦,哪天飞累了,想回头了,连个开门的人都没有,那可咋办哪……” 爷爷像一头苍老的龙一样,眨着眼睛从喉咙深处哽咽了一声。 柳小满的眼眶跟着就冒出了眼泪,想抽出手去给爷爷拿卫生纸,爷爷抓着他没放。 “我早晚有那么一天,没啥避讳的。其实你想想也挺有意思,老天爷这个狗玩意儿,他夺你多少给你多少,那都跟用皮尺量过一样,该给你的,到点了他就得给,该收走的,三更留不到五时。” “你这一辈子该遇着哪些人,那些人该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出现在你跟前儿,都是有数的。” “算着我该走了,就把你爸给你送来了。” 爷爷扭开脸使劲咳了几声,咳完,沙着嗓子又笑了一声。 “你得记着爷这句话,砍断了骨头连着筋。” “他能回来,他心里多少就有你。我也看了,你梅姨是个实在人,咋的也比你那个丧良心的亲妈强一点儿。可是后妈后妈,再实在她也占个‘后’,还带个儿子,那就没有不偏向的后妈。” “以后爷不在了……”爷爷顿了顿,重新攥紧柳小满的手,眼睛红得吓人,“你受点儿屈,咱就忍忍;吃点儿憋闷,咱也别说;你就有口饭吃口饭,好好学习,一定考好,考出去,学得有本事了,去爷地头上放挂鞭,我在地里也能闭上眼。” “那个小灿灿,这个年龄淘,不懂事,你别跟他一样,长大处好了,这就是你兄弟,关键时候都得互相帮衬着,不让你被欺负……” “爷!”柳小满听不下去了,强忍着要哭喊出来的音量再一次打断爷爷。 “最后一件事。”爷爷竖起一根食指示意他小声,然后像个分享秘密的老顽童一样贴近他耳朵边,轻声说:“存折,钱,房本,都在这张床底下的柜子里,密码爷都写在小本上,也搁里了。” 爷爷拍了拍床板。 “该交代的事儿早几年我就写好了,都在里头放着,等我走了,这房子就是你的。” 在这间连宽敞都算不上的逼仄小屋里,在他们相依为命了十几年的家里,隔着门外吵吵闹闹的一家人,爷孙俩头顶着头说悄悄话。 “全都是我小满的,谁要都别给。” 很多年以后柳小满依然能清晰地回想起这一幕,能一字不差地想起爷爷说的这些话,能记得这每一个字,是如何从心底由里往外,一刀一刀地剜着他。 他不明白熬过了最初断胳膊的那一场,他的眼泪怎么还能有这么多,一股一股地从眼窝里往脸上涌,停都停不下来。 不是说一切都是有数的么? 为什么痛苦、酸楚,和眼泪,总要脱离这个范畴呢? 他用手给爷爷抹眼泪,觉得总也抹不完。他想喊声“爷”,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我不要。”从喉管到心口像塞满了吸水的棉花,噎得胸口疼,疼得他只能哑着嗓子哽出来这一句。 他不要这些,他就要爷爷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就够了。 爷爷也给他抹眼泪,几十年风雨交加里磨砺出的手指又粗又厚,像老树皮一样剌脸,把他的眼角脸颊抹得一片通红,最后只能笑着拍拍他:“傻子。” “老这么个姿势,胳膊腿儿都麻了,”爷爷松开柳小满,揉揉自己的右肩,撑着床一点点站起来,“学习吧,过会儿跟你爸去扬扬家一趟。” 去樊以扬家没什么别的事儿,就是柳小满他爸也回来好几天了,樊家替他照顾老父弱儿这么多年,理所应当得去拜访拜访,道个谢。 “我用……去不?”临出门前,梅姨凑过来对着小满爸小声问。 “你去什么去,你知道人家谁。”小满爸不耐烦地说。 梅姨就不说话,默默的拎着外套让小满爸穿上。 柳小满在旁边看着,虽然没说话,心里也觉得别扭。 既然他跟爷爷想到一块儿去了,都觉得梅姨人还不错,那再看他爸对梅姨呼来喝去,梅姨还没抱没怨伺候他们爷俩儿的模样,就替她不落忍。 怎么能看上他爸这样的人? 图他什么呢? 图他年龄大?图他不洗澡? 他脑子里冒出从电视听来的一句话。 去楼下宋叔超市拎了点儿东西,宋叔结账的时候盯着小满爸看了好几眼,又看看旁边的柳小满。 小满爸走的时候楼下还是电器行,宋叔超市是后来开的,那时候没有现在跟他们家熟,但是宋叔也是附近的街坊,多少还是有点儿印象。 而且这几天街上都传遍了,老柳家那个柳勇回来了,带了个新女人,生了个新儿子。 有胳膊有腿的。 “是勇哥么?”他问小满爸。 “啊,不敢认了?”小满爸笑笑,眼皮一塌一塌,心虚似的,也不好好抬起来看人。 “真是啊?”宋叔喊了一声,“哎哟这么些年去哪发展了?你这回来老爷子享福了,再不用受罪了。” “发什么展,”小满爸“嗨”着,掏烟给他散,“就做做工程,也不景气……” 柳小满只听了一耳朵就转身去了门口,踢着鞋尖等他。 听不下去。 樊以扬一家前几天就知道小满爸回来了,见人上门也没惊讶,像是他从来没走过一样。 柳小满到了樊以扬家反而比在现在的自己家里还自在,等着樊以扬跟他爸打完招呼,俩人就回房间一块儿缩着。 “你还好么?”樊以扬靠在墙上问他。 柳小满坐在床沿玩手指头,抿嘴朝他笑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眼眶怎么……你哭了?”樊以扬往前一步,蹲下来看着柳小满。 “没有。”柳小满往旁边避避,揉揉眼,“没睡好。” 樊以扬叹了口气,把他的手扒拉下来:“脏,别乱揉。” 柳小满就把手放下,不知道干嘛。 两人听着外面大人们的说话声,挺模糊的,偶尔蹦清楚几个词儿,又不想真往耳朵里进。 “小满,”樊以扬又轻轻喊了他一声,“要是在家待着不得劲儿,不然你来我这儿过几天也行。” “不用。”柳小满摇摇头,“爷爷还在家呢。” “对。”樊以扬皱了下眉,“让爷爷自己也不行。” 柳小满觉得他今天好像比自己还愁,状态也不像平时那么总是游刃有余的模样,就笑着推了推他的肩膀:“你是不是怕他。” “谁?”樊以扬问。 柳小满指指门口。 他不想在柳勇跟前儿喊爸,隔着墙也喊不出口。 樊以扬也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望一眼柳小满的胳膊:“我从小就有点儿怕他,你忘了?” “啊。”柳小满想了想。 记忆这个东西很神奇,尤其他出事前的回忆又被电没了一多半儿,小时候的事儿全都浆糊一样裹成一团。本来他没有这个印象,但是樊以扬一说,好像又有那么点儿画面,跟看别人的故事似的。 “想起来没?”樊以扬盯着他。 “嗯……”柳小满拖着嗓子点了半个头,“没有。” 樊以扬没说话,继续看着他。 “我连他俩的脸都想不起来了,上哪记得这些事儿。”柳小满笑着说。 樊爸樊妈要留柳小满和他爸吃饭,俩人一起摆着手给拒绝了。 柳勇是没脸,柳小满是不想在别人家还要跟他这个爸一起吃饭,饭桌上少不得要说点儿什么,话题肯定跟他爸有关,他张不开嘴,也一句都不想听。 樊家也明白,没有多留,硬给柳小满拿了一大纸袋的点心让带回去。 柳小满拎着点心跟着他爸往回走,来时天还亮,这会儿回去就擦黑了。 二十九了,街上也没什么人,家家户户该团圆的都团圆了。柳小满仰头看了一圈,家属楼每一扇小窗户都暖洋洋的亮着,谁家在炖肉,谁家在打麻将,谁家在说笑,都透过窗子渗透出一缕幸福到大街上,闻着就是过年该有的气息。 真好。 就算想到等会儿回去要面对的是一个乱糟糟的家,这种氛围也让他觉得这世界挺多时候很可爱。 如果他没残疾,现在也跟樊以扬一样,是个身体健康成绩好的少年,这样跟着他爸拜完年回家吃饭,应该也是挺…… “我……”没等他接上“挺”什么,他爸突然开口说话,把他的情绪给惊散了。 柳小满从后面看着他,没搭腔,等着听他想说什么。 他爸没回头也没停下,只把脚步放慢了点儿,继续说:“我这么些年,也不是不想回来,不是……不要你。” “我在外面跟人干工程,把钱都搁进去了,磨了好几个地方,上头钱,工资就跟挤牙膏一样回不来。” “跟你梅姨也是在工地认识的,她乡下人,去给工地做饭,是个好人,跟我……算是吃亏。但她一直也没抱怨过,我就琢磨至少也得给她过个像样的日子,这些年就光顾着在外面挣钱。” “今年那个上头跑了,我实在没办法了,灿灿得上幼儿园,幼儿园能拖,再以后上小学……” 柳勇短短的几句话里夹杂着很多不伦不类的方言,柳小满听不懂,但是从他的语气里能明白都是骂人的脏话。 一直到“灿灿”之前,他听着这些话,心里都没有任何波澜。 从灿灿,幼儿园,上小学这些关键词出现后,他突然就感到一阵反感与恼火。 梅姨和灿灿确实是你应付的责任,可是爷爷呢? 从头到尾,从走到回,你到底把爷爷放在哪? 柳小满根本不期望能从他嘴里听到跟自己有关的话,不期望他能说出些父爱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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