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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索尔德林那种立派的大佬都变态不到这个级别,这个“帕蒂”,在现实世界里哪怕不是这么小的小孩子,也应该不会差的太多。 或许天才真的是存在的吧……十岁就能接入永眠者网络什么的。 想到这里,再看看周围也没有赛琳娜·格尔分的身影,高文觉得跟这个奇奇怪怪的小姑娘聊两句似乎也是可以的,于是他一边带着小姑娘在林荫道上慢慢走着,一边貌似随意地开口了:“你似乎经常来这里?” 帕蒂一脸好奇:“叔叔是说来这个花园?还是来这个梦里?” 这小姑娘将这个虚拟空间单纯地视作一个“梦”么?世间哪来这样的梦境…… 高文心中嘀咕了一句,脸上却没任何异样表现:“我是说这个‘梦’。” “是经常来啊,尤其是到了晚上,我肯定要来这里,”帕蒂吐了吐舌头,“因为不进到这个梦里,我就睡不好……” “睡不好?”高文皱了皱眉,“为什么?” 帕蒂似乎真的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几乎高文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因为身上又疼又痒的……”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小姑娘脸上明显露出一丝抵触、害怕的神色,高文原本还想要继续追问,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颇为生硬地转移了下一个话题:“说起来,我在这里没有见到你的父母啊——他们不是教会‘同胞’么?” 教会“同胞”,这是信徒们私下里称呼自己人时的一种口语化说法,高文相信哪怕帕蒂真的单纯,她在这个网络里活动肯定也经常听到类似的词汇。 小姑娘摇了摇头:“爸爸很久以前就去世了……妈妈很忙,而且她不喜欢这里。” 父亲去世,而母亲似乎是抵触永眠者的人?那这个小姑娘是怎么接入网络的? 原来她不是因父母的原因被带进教团的么? 高文心中转着各种猜测,一边默默勾勒这个小姑娘在现实世界中可能的情况,一边顺势问道:“是这样啊……那你妈妈是做什么的?她为什么不喜欢这里?” “妈妈说她不喜欢沉浸在梦里,不过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帕蒂一边说着,一边又跳上了旁边的路沿石,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妈妈是个很厉害的人!城堡里的人都听她的!” 高文的脚步忍不住一顿:“城堡?你住在一座城堡里么?” “是啊!一座很大很大的城堡!”帕蒂高兴地说道,“而且我的房间还有很大很大的窗户!” 有大窗户的城堡?这种建筑方式在这个时代可不常见啊…… 高文迅速猜测着这个小姑娘在现实世界中的身份:她应该是个贵族,但从她的言谈举止来看应该不是太高级别的贵族子嗣,她住在一座有大窗户的城堡里,可是这个时代安苏的贵族城堡都兼顾着军事堡垒的供能,基本上只有窄窗和很高的天窗,所以她或许不是安苏人……但这也不一定,因为最近较为舒适的新式城堡和庄园建筑已经开始在圣灵平原一带流行开来,南方地区也有些贵族在模仿这种建筑…… 心中如此想着,高文顺势说道:“听起来很棒。对了,你的城堡附近有很高的山么?或者有河流和森林么?” 他想打听一下帕蒂所居住的城堡附近的景象特征,来判断小姑娘大概是哪个国家的人——虽然很可能什么都判断不出来,但他还是想试试。 不过小姑娘在听到这些问题之后摇了摇头:“我不太记得了……从很小的时候妈妈就不让我离开城堡,说是外面很危险。不过叔叔我跟你说哦,今天上午我偷偷让女仆把我带到露台上啦!我可以看到城堡下面有一大片雪地!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哦,妈妈平常连露台都很少让我上去的……不过妈妈前几天出门啦。” 高文一边思绪发散一边随口敷衍了一句:“哦,你母亲出门了啊。” “嗯,妈妈说是要去霍斯曼伯爵家里做客,已经出门好几天了……” “哦,霍斯曼伯爵啊……霍斯曼伯爵?!” 高文不走心地重复了一句,但刚重复完就反应过来,眼睛顿时瞪得老大。 他听过这个名号! 就在不久之前,就在琥珀的报告里! “是啊,霍斯曼伯爵,”帕蒂似乎被高文的反应小小的吓了一跳,“叔叔……你认识伯爵大人吗?” “……不,我只是没想到你妈妈要去见的人是那么大的大人物,被‘伯爵’两个字吓到了。”高文随口胡编了个理由,反正小孩子也不会想太多,但他心里却思绪翻涌起来。 这个世界上会不会存在别的霍斯曼伯爵?这个高文不敢保证,或许会有,毕竟人类四国分隔位于大陆的四个方向,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独立却庞大的贵族体系,大大小小的土地贵族数不胜数,很难说会不会在大陆南北就有那么几个重名还爵位相同的贵族,但比起相信这无端的可能性,他更相信帕蒂提到的“霍斯曼”伯爵就是自己所知的那个! 安苏南境的土地贵族,卡洛夫·霍斯曼。 那么帕蒂其实就是南境某个贵族的子嗣? 她的姓氏似乎是葛兰……南境贵族中好像确实有姓葛兰的! 第0331章 册封文书 “叔叔?叔叔你怎么又不说话啦?叔叔你又在走神么?” 高文的神游天外被身旁传来的清脆声音打断,他回头看了一眼,便看到帕蒂正站在自己身旁,正仰着头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只是想起一些事情,”高文随口说道,然后笑着摇了摇头,“对了,那个平常照顾你的塞丽娜姐姐,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知道,这恐怕是自己今天问出的最危险的一个问题。 所谓的“塞丽娜姐姐”,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当年的赛琳娜·格尔分,按照帕蒂小姑娘的欢快性格和她与“塞丽娜姐姐”的关系,她回头很有可能对赛琳娜·格尔分提起自己,提起自己所问的“奇怪问题”,那么赛琳娜·格尔分会对此产生怀疑么?会意识到有一个来历不明的永眠者在关注她么? 在一番快速权衡之后,高文认为这个风险还是可以接受的。 他的身份没有暴露,他现在是一名在心灵网络中活动的、完全正常的永眠者,所以赛琳娜·格尔分没有理由会对他产生额外的警惕和关注,那么一个完全正常的永眠者在和帕蒂交流的时候偶然间询问起对方为什么会认识教会里的大人物,这并不是太过奇怪的事情。 而且即便塞丽娜·格尔分对自己产生了关注,想要追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目前的心灵网络还没有成熟的地址追踪以及用户管理技术,即便是教会高层,也只能通过很原始的、搜索感应脑波的方式来锁定他们附近的教众,所以赛琳娜·格尔分根本不可能锁定高文。 如果有朝一日永眠者们建立了成熟的地址追踪和用户管理系统……那高文就更不用担心了,因为那系统是他自己搞的,遍地后门…… 所以他在一份很严肃的权衡之后,用貌似轻松的语气问出了这个问题。 帕蒂则完全没有多想,她很开心地回答道:“我最早来到这里,就是塞丽娜姐姐在照顾我啊!她说她是我的‘带路人’!” 高文眉头一皱:“带路人?带什么路?” “我也不是很明白,”帕蒂晃着脑袋,“塞丽娜姐姐说我有很特殊的天赋,所以需要人教导,这样将来才能成为很有用的人……但她也没教我什么啊。” 很特殊的天赋?永眠者把这个小姑娘吸收到网络里是看中了她的某种才能? 所以这个帕蒂果然并不是个正常的永眠者教徒么…… 随后高文又询问了小姑娘一些问题,比如她最初是怎么进入网络,是谁介绍或者引导了她,但帕蒂对这些显得很是糊涂——她好像完全记不清自己最初进入这个网络的经过了。 要么,她在这方面的记忆被人动了手脚,要么,她是在不知不觉间,被某个人或某些人暗中引导进入网络的。 不管怎样,高文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在这方面继续询问下去:假如帕蒂的记忆真是被永眠者动了手脚,那他问的越多,招致怀疑的可能性就越大。 在与帕蒂道别之后,高文离开了永眠者的心灵网络。 一睁眼,他……好吧,这次他没看到琥珀的脸盘子杵在自己面前。 他看到的是瑞贝卡和琥珀俩人的脸盘子。 老祖宗突然睁眼把瑞贝卡吓了一跳,这个狍子精当场就蹦出去两米远,嘴里一声惊呼:“哇!祖先醒啦!” 高文看到瑞贝卡这一惊一乍的状态当场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把手从桌面上收了回来——因为他还记得上一次自己突然苏醒把瑞贝卡吓一跳之后这姑娘的反应是啥,当时一招“先祖安息”棍法砸下来的手感还记忆犹新呢……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有哪不对,抬眼看看瑞贝卡,又看了一眼旁边正缩着脖子努力假装已经进入暗影潜行状态的琥珀:“你俩人这是干什么呢?” 琥珀刚想赶紧胡编一个理由把事情遮过去,头铁又耿直的瑞贝卡却先一步开口了:“琥珀说要给您脸上画几个圈圈看你会不会醒——我觉得不会,因为您看起来睡得很沉。” “琥珀!” 高文刚喊了个名字,半精灵少女已经瞬间化作一溜黑光窜向了最近的窗口,但她这次却没能顺利跑出去:高文早就掌握了这家伙的几个紧急逃生习惯,不等她接触到窗台,高文已经轻车熟路地伸手一抓,就抓着这家伙的脚腕给她拎了回来:“我让你帮我看着,你就这么看着的?说,以前你有没有……”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琥珀以一个惊险到近乎杂技表演的姿势在半空硬生生掌握了平衡,然后单腿跳着努力想要把自己的脚腕从高文手里抽出来,“我绝对就是第一次产生这么大胆的想法……” 结果她话还没说完,瑞贝卡又耿直地拆了台:“她说她每次都想啊,就是没敢实践过……” “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琥珀瞪眼看着瑞贝卡,“我就不该跟你交流那么多!你从小到大就没因为这张破嘴挨过打么?!” 这次不等瑞贝卡回答,高文已经代替给出了答案:“你说这个就是轻视她了——我听赫蒂说过,她从小到大挨过的打比你偷过的钱包还多……” 说完这句,高文终于松开了琥珀的脚腕,让这个半精灵连蹦带跳地逃到了一边,随后他扭头看向瑞贝卡:“你过来该不会就为了跟着琥珀一起学怎么作死吧?” 瑞贝卡似乎这才想起还有正事要办,于是赶紧一拍脑袋:“啊对了!有一封信被送到领地上,是一头狮鹫信使……额不对,是一个骑着狮鹫的信使送过来的,他带着国王的印记……” “圣苏尼尔城来的信使?”高文眉头一扬,“而且还是骑着狮鹫过来的?” 狮鹫信使可不是什么常见的“送信人”,在这个通讯技术有着严重局限,道路运输也情况糟糕的时代,能够几天内跨越国境的狮鹫信使可以说是各国能够掌握的最便捷的信息传递手段,通常只有国王、亲王、公爵以及其他少量极端富裕或地位特殊的贵族和组织才养得起这种成本高昂的“信差”,而且也只有在传递很紧急或者有着特殊意义的信息时,他们才会用上这种信差。 所以几乎没用多长时间,高文就猜到了那信使所传递的信息是什么。 他点点头:“信使现在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祖先大人您怎么知道的?信使确实把信送到之后就赶紧离开了——我本来还想多叫几个人去看热闹呢,狮鹫哎,我就看见过几次……” 高文颇为无奈地看了自己这个在各项贵族操守课程上都不及格的N层曾孙女,摇着头说道:“他当然要快点离开,因为这一段时间里弗朗西斯二世的狮鹫信使可是忙碌的很,事实上如果不是我的名头太大,他恐怕都不舍得让他的狮鹫信使往这地方飞一趟——信在哪?” “我拿着呢,”瑞贝卡立刻从身上摸出一个带着淡金色摩恩王室标记的套筒,那套筒一端还用蜡密封着,“我本来想看的,但菲利普骑士说这种信不能偷看,让我必须亲手交到您手上……” 看到瑞贝卡脸上那怨念十足的模样,高文就能猜到这姑娘忍到现在不偷看是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他笑着接过了套筒,然后就当着琥珀和瑞贝卡的面将其拆了开来。 套筒内是一份用精致羊皮纸制成的卷轴,卷轴上还缠绕着淡金色和淡紫色丝线编织成的绑带——显然,这东西可不仅仅是一份信函那么简单。 它是一份来自王室的正式文书。 高文展开卷轴,随意看了一眼,便将其扔给了瑞贝卡:“看完之后就放到收藏室吧,别弄丢了。” 瑞贝卡立刻迫不及待地看起了卷轴上的内容,等看完之后她愣愣地抬头:“祖先大人,这样您就是康德领法理上的合法领主了?而且国王还把康德领东边的一大片王室属地也给您了?!” 那卷轴的内容就如高文猜测的一般,是来自王室的册封文书——或者换种说法,是王室对高文现在已经统治康德领这一事实的“妥协”和“承认”文书。 琥珀一听是这样的东西,顿时也忍不住凑了上去:“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册封文书呢……哇!这绑带的扣环竟然是金的!?” “需要这么惊讶么?”高文略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姑娘,“只要弗朗西斯二世还没老年痴呆,这份文书迟早都会送到我手上的——康德不过是个子爵领而已,对于我的公爵头衔而言,这只是个小小的礼物,国王没有吝啬的必要。而至于那片王室属地……也就是个小小的赠品。” 说着,他微微摇了摇头:“我只是没想到它会提前被送来——而且还是狮鹫信使加急送来的。我原本以为相关的册封文书会在开春之后送到塞西尔,但现在看来……局势的变化让那位国王陛下产生了紧迫感啊。” “局势的变化?”瑞贝卡有点困惑地眨眨眼,“您是说提丰和安苏之间的局势?这跟册封文书有关系么?” “当然有,”高文笑了笑,“提丰和安苏之间的战争很可能要推迟,那么两国统治者就要考虑重启外交活动,国王亲自下场谈判的可能性很大,但第二王朝对安苏的控制力度比不过第一王朝,所以为了保证接下来谈判期的国内局势稳定,弗朗西斯二世就必须提前安抚,或者说讨好国内的贵族们。不管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他都要去联络,去通气,而我这样既不是主战派也不是主和派的,他也必须有所照顾——因为我是祖宗派,那位国王陛下可是时刻在担心我这个老祖先会不会突然跳出来对他一番批评呐。” 第0332章 葛兰家族 每当高文开始讲这些涉及到权力斗争和贵族游戏的东西时,瑞贝卡和琥珀就会很难得地达成共识并组成萌圈组合,在这俩姑娘看来,国王和贵族之间那些勾心斗角的游戏规则实在是复杂深奥而且一点实际用处都没有,与其研究这方面的东西,还不如在家里跟狼打架搓火球/划水摸鱼偷酒喝有意思…… 但想是这么想,俩人可不敢当着高文的面把话说出来,琥珀要时刻担心高文真的用个茄子把她给拍墙上,瑞贝卡则忘不了被长辈吊在房梁上打的恐怖,这时候听完高文的话,两个人也像模像样地思考了一番,瑞贝卡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这么说,国王是担心在安苏和提丰重启外交的过程中,有贵族捣乱?” “差不多就是这样。” “但贵族为什么要捣乱?”瑞贝卡一脸迷糊,“安苏和提丰的战争可以推迟,这不是好事么?” “这对国王是好事,对平民是好事,但对各地分封割据的贵族们有什么好处?”高文轻笑了一声,“国王的战争对大部分分封贵族而言只是一次例行公事的履行义务,只要战时出点自带干粮的骑士和扈从去参战,他们就算是完成义务了,至于战争胜负跟他们有关系么?打赢了,派出去的骑士们掠夺一大笔财富和功勋回来,打输了,哪怕是亡国了,他们也只不过需要对提丰皇帝宣誓效忠而已,他们的爵位和封地根本就不会有任何变化——至少,对很多安苏贵族们而言游戏规则就是如此,他们也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别的游戏规则。” 对前世的高文而言,这是一种难以理解的“规则”,但这一世的高文却不得不正视这个事实:这个时代的贵族战争总体而言就是墙头草和强盗们的狂欢,贵族们或许贪婪,或许野蛮,但他们却会不约而同地遵守贵族游戏的规则,他们之间的战争很少会真的拼到你死我活,大部分情况下,贵族们的战争只是为了掠夺财富和土地,一旦这个目的达到了,那么大家立刻就会很默契地停手,并进行一套约定俗成的“扫尾”流程—— 在战争中,只有很少的贵族会丧命,大部分人最糟的下场就是被俘而已,谁都不舍得杀死贵族俘虏,因为这些俘虏可以换取大量的赎金,而这些赎金完全合理合法——最有名的例子就是安苏576年,西境两名实地伯爵之间爆发的争斗,在那场得到王室默许的战争中,托克贝尔伯爵落败,甚至连伯爵本人都被俘获,为了赎回自己的领主,托克贝尔领付出了相当于伯爵本人体重两倍的黄金和近乎三成的土地所有权,而战争结束之后,两位伯爵及其子嗣血亲全都安然存活,那些被俘的骑士(底层贵族)和男爵子爵们也在各自的家族缴纳了足够的赎金之后全部安然返回。 除了少数在战场上当场毙命的倒霉贵族之外,死的“只有”六千七百个平民而已。 不杀死贵族俘虏,不彻底终结任何一个“荣耀的姓氏”,用赎金结算战争,这就是贵族战争的三大守则。 没有任何人会破坏这个规矩,因为这个规矩是所有贵族们共同遵守,共同执行的,它维持了贵族们的“荣耀”,也在过去七百年确保了这个国家分封割据体制的稳定。 贵族们将这种战争称作“文明人的战争”,并称其“就如在众神面前得到见证的决斗一般优雅而体面”,在最初,这个规则是为了防止立足未稳的人类国度因严重的内部分裂和斗争而陷入泥潭,但到了现在,它已经成为贵族们彰显自身高尚与节制的手段,安苏的贵族们似乎相信,哪怕提丰真的打过来了,哪怕安苏真的落败了,他们也仍然可以用这一套规矩来维持自己的体面——只要及时对提丰皇帝宣誓效忠即可。 所以他们根本不在乎国王和提丰皇帝的谈判会有什么结果,他们只会想着在这个过程中自己能不能捞点好处,而弗朗西斯二世为了防止国内贵族们有不稳,就只能提前把一部分“好处”预支出去…… 那些贵族根本不会想到提丰人是抱着怎样的目的来进攻这个国家的——正处在转型期的提丰就如一头饕餮巨兽,这头饥肠辘辘的巨兽会在乎自己的食物有没有对自己效忠? 高文看了瑞贝卡手中的卷轴一眼,轻声嗤笑:“弗朗斯西二世承认我对康德领的实际统治,这只是顺势而为送个人情,而他把康德领东侧的一片王室属地当做礼物,则是希望塞西尔家族可以在谈判期内保持‘安静’。毕竟,虽然塞西尔家族已经离开了王国权力中心,可是我本人已经回来,在特定的情况下,我的号召力可能会给他带来难以想象的麻烦……” “不管怎么说,白给的谁不要,”琥珀用最言简意赅的方式总结了这份文书的意义,随后皱着眉,“不过国王就派了个匆匆忙忙的信使来送信也太不严谨了吧……虽然我不懂你们贵族那套麻烦死人的规矩,但再怎么说这也是国王跟公爵的交易,起码不得有个册封仪式什么的么?” “低调地送来一封文书是弗朗西斯二世唯一能做的选择,”高文笑了起来,“否则你让他怎么办?他一个七百年后的王室私生子,来册封一个七百年前的先祖级开国大公?别的不说,册封仪式上俩人面对面,他先鞠躬还是我先鞠躬?还是我俩一块鞠躬?当年我跟查理见面都不必行礼,他弗朗西斯二世也不怕折寿!” 琥珀构思了一下那个场景的尴尬性,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噫,好麻烦。” “总而言之,这东西先收着吧,”高文摆摆手,“我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瑞贝卡,你知道……额,你应该不知道,你去把赫蒂找来。” “什么啊?”瑞贝卡愣头愣脑地听着,听到要把赫蒂叫来她顿时有点紧张,“祖先大人您不能跟我说么?” 高文斜了这姑娘一眼:“跟你说?你知道南境贵族谱系么?” “……哦,那我去找姑妈!” 瑞贝卡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过了没多久,赫蒂便来到了高文的书房。 这位气质优雅的女士不但有着出众的美貌和内政能力,而且在贵族和国王的那套规则上也颇为聪慧,一进来,她就首先开口道:“先祖,信使送来的应该是国王的册封文书吧?” “没错,康德领和康德东边的丘陵地现在是塞西尔家族的了,但这不重要,”高文摆摆手,“我叫你来是跟你打听一下,南境是不是有一个姓‘葛兰’的贵族家族?” “葛兰?”赫蒂眉头微皱,短暂思索之后便点了点头,“是的,位于东北方向的葛兰子爵——啊,现在是葛兰女子爵在统治那片土地。” “女子爵?”高文一扬眉毛,忍不住就想到了瑞贝卡——瑞贝卡也是一个女子爵,“前代葛兰子爵把爵位传给自己的女儿了么?” 他在心灵网络里已经从帕蒂口中了解到现在的葛兰家族是一位女主人在主事,所以此刻并无什么意外,只是有点好奇地随口多问了一句。 “不,前代葛兰子爵是现任女子爵的丈夫,”赫蒂摇了摇头,“前代子爵在数年前突然意外身亡,按照他生前立下的遗嘱,这个爵位传给了他的遗孀,罗佩妮·葛兰。” 安苏的继承法较为宽松,夫妻之间继承或过渡爵位是一种并不很罕见的情况,事实上很多贵族正是依靠着精明的联姻算计来不断扩大着自己家族的势力——在不想轻易挑起贵族战争的情况下,婚姻也是贵族们谋取利益和土地的重要手段之一。 “先祖,您为何突然打听葛兰家族的事情?”赫蒂对高文突然提起一个并无太大交流的贵族姓氏感觉很好奇,忍不住问道。 高文略一沉吟,直言相告:“我怀疑这个家族和永眠者有牵连。” “永眠者?!”赫蒂吓了一跳,她没有质疑这个消息的可靠性,甚至没有问高文是从何得知这个消息的,带着对先祖的极大信任,她直接询问威胁的程度,“是跟康德领一样的情况么?” “还不确定,但他们至少有一个家族成员和永眠者的牵连极深,”高文表情严肃地说道,“这个葛兰家族……最近几年有什么异常变化么?比如像康德领那样突然有额外产出,或者突然在某方面兴旺发达之类。” “……完全没有,事实上情况甚至完全相反,”赫蒂思考了一下之后摇着头,“葛兰家族原本兴旺发达,年轻的前代葛兰子爵是个很有作为的人物,但在一次魔法实验事故中,葛兰子爵意外去世,葛兰家族和他们统治的领地就迅速衰败了下来……虽然这两年罗佩妮女子爵已经控制住局势,重新让领地走上正轨并逐渐发展起来,但一切都看不出有邪教徒在暗地里参与的痕迹……” 说到这,赫蒂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永眠者行事诡谲,一切都说不准。” “在魔法实验事故中意外身亡么……”高文眉头慢慢皱起,“我准备过去看看情况。” “您要亲自过去?”赫蒂微微皱眉,“一个公爵总是亲自去拜访下级贵族,这似乎不太合……” “规矩都是我们当年订的——而且反正我上次也去拜访过康德领了,再多个葛兰领也一样,”高文摆摆手,“还是亲眼去看看吧,否则我总不踏实。” “好,我去安排,”赫蒂低下头,“正好,葛兰领就在康德领的东边,在我们获得康德东部的那片新封地之后,塞西尔领已经和葛兰领有了接触……作为新邻居,我们不差一个拜访的理由。” 第0333章 在这个冬季的最后几日 一阵寒冷的风吹动了附近的旗帜,带来哗啦哗啦的声响,罗佩妮·葛兰抬起头来,静静地注视着远方的古老城堡。 有着两百年历史的裂石堡静静地盘踞在山丘顶端,城堡侧面陡峭的悬崖就仿佛一道刀刃般伫立在地平线上,渐渐下沉的夕阳照耀着嶙峋的山岩和城堡的高墙,将一层淡金色的光辉镀在那些线条上。 那是一座石质的山,山体一侧陡峭而险恶,裂石堡坐落在那绝壁的顶端,仿佛蹲伏在刀锋上一般,古老的城堡外墙早已斑驳,而且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到开裂的迹象,当夕阳从恰到好处的角度照射在城堡上的时候,它的一部分外墙甚至会透出对面的光来,在城墙上呈现出叶脉一般明亮的裂痕线条。 经常有人会担忧,担忧那座古堡什么时候就会在夕阳中塌掉,无数吨沉重的巨石将从那峭壁顶端滚落下来,在一次惊天动地的灾难巨响中,将这片土地上最荣耀的姓氏从此埋葬。 但罗佩妮想起了自己丈夫的话,想起关于这座城堡与土元素之灵的古老约定,那是在葛兰家族还只是塞西尔家族一个边缘附庸的年代,家族的先祖与土元素盟友们达成的一个契约:只要“葛兰”这个姓氏仍然统治这片土地,那么裂石堡就绝不会自然坍塌…… 可是这座堡垒的裂隙这些年真的越来越多了…… “女主人,”管家的声音打断了罗佩妮的思绪,这位稳重可靠的中年人将一个木盒递到女子爵面前,“这是您要的土样。” 罗佩妮看着木盒中那些色泽深沉的泥土,伸出手指抓起一点轻轻搓动,随后她手指间浮现出些许魔力的光辉,泥土随之在魔力的光辉中化为随风飘散的青烟。 “药剂产生作用了,”罗佩妮脸上总是阴郁的表情似乎稍微松缓了一点,她对管家微微点头,“领地上一半的农庄都需要这种德鲁伊药剂来重新恢复土地的平衡,春天之前必须完成。你去和那些塞西尔药剂商人交涉,看他们会出个怎样的价钱。” “是,”管家低下头,随后忍不住又提了一句,“女主人,其实您不必离开城堡,不必亲自来到这肮脏的乡下地头里来,这里都是些粗鲁无知的农户,他们很可能冒犯到您。” “类似的话你说的够多了,”罗佩妮淡淡地看了管家一眼,“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管家慌忙低下头,不敢再发表任何意见。 “高文·塞西尔公爵将在五天后来访,”几秒种后,罗佩妮打破了沉默,“回去之后就开始准备吧。” “公爵将要造访?”管家立刻被吓了一跳,但在看到女主人脸上平静淡然的表情之后,他立刻就把所有的疑问和废话都咽回到肚子里,“我明白了,我将安排最得体的迎接。但不知道公爵是为何而来,我需要额外安排什么吗?” “只是普通的会面,”罗佩妮淡淡地说道,“康德地区终于成为塞西尔家族的合法封地了。” “康德……我明白了。” 数日后。 一辆悬挂着塞西尔家族徽记的双驾马车行驶在康德领以东的道路上,在这辆马车的前方,是葛兰家族世世代代统治的地方。 除去驾驶马车的车夫、在马车后半截的三名士兵之外,马车内只有高文和琥珀两人。 “这真是比上次去康德领还没有排面啊,”琥珀坐在高文对面,忍不住开始嘀嘀咕咕,“我说,你多少也是个公爵,就算你要去拜访比自己还低的贵族,你多少也注意一下自己的排场嘛,起码多两辆车多几个随从什么的……” 高文颇感好笑地看了对面的半精灵姑娘一眼,他可知道这家伙肚子里的念头,琥珀压根不是在乎他的排面够不够,她就是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给公爵当跟班了,结果到现在还没享受过出门一个车队,前后八百随从,走路战鼓开道,进城吹号通报的待遇所以有点不平衡,这家伙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可以说是简单直白到极点,风风光光荣华富贵就行——一点都没个精神追求的。 非要说的话,她唯一的精神追求大概就是有生之年谁能组织个坑蒙拐骗锦标赛,然后她上去拿个冠军回来…… “你还笑!”琥珀看到高文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立刻不爽地白了对方一眼,“我当年见一个伯爵出门还七八辆马车呢~” “马车这种东西……迟早是要淘汰的,”高文笑着摇了摇头,“等到时候我让你坐坐比马车更带感的东西。” “比马车更带感的东西?”琥珀顿时满脸好奇,“你又折腾出什么新玩意儿了?” “还没,目前只是个想法,不过时机和技术条件还不成熟,”高文摆了摆手,“比起这个,还是继续说说关于葛兰家族的事吧。除了几年前葛兰子爵意外身亡时的几个疑点之外,你还调查到什么了?” “那就得从更早的时候说起了,在前代葛兰子爵意外身亡之前,他曾经在领地上推行过一系列几乎是匪夷所思的‘新法’,当时不止他的领地,甚至周边领地的贵族都受到了一定影响……” “新法?”高文眉头一皱,“这部分仔细讲讲。” “哦,那就要先从他解放领地全境农奴和奴隶开始讲起了……” …… 当塞西尔公爵的马车驶向葛兰领时,一名身穿红蓝双色罩袍,高举着通行旗帜的信使正骑着快马,在圣苏尼尔城中央的大道上策马狂奔。 那旗帜是国王的信物,无人胆敢阻挡手持信物的信使,道路上的行人无不慌乱而恐惧地躲开那狂奔的骏马,早已习惯了安宁生活的王都人在这一天被打破了生活的平静,但此时此刻,他们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他们只是躲在路旁,惊愕又好奇地看着信使一路绝尘的方向,猜测着这个策马狂奔的人究竟携带着怎样的消息。 信使跑过了国王大街,跑过了白银堡前的弧形广场,随后在城堡前翻身下马,一路高举旗帜直奔国王所在的地方。 仅仅几分钟后,一份来自圣灵平原西部地区的情报便送到了弗朗西斯二世的面前。 这份紧急传来的情报让弗朗西斯二世颇有不快,因为今天很难得是维罗妮卡离开大教堂,来白银堡和他团聚的日子,对于身为国王的父亲,身为圣徒的女儿而言,这是相当特殊而宝贵的时光,可是这好时光却被打搅了。 维罗妮卡看着那份刚刚送来的情报,她露出一丝令人安心的温和微笑,轻声说道:“父王,政务要紧。” “我知道,”弗朗西斯二世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情报,“但这个时间段我一点都不想接到任何‘意外情况’的消息……那些贪婪的贵族永远喂不饱,他们根本不会为这个王国考虑分毫,而只会给我找麻烦。” 维罗妮卡浅浅地笑着:“或许这不是关于贵族的消息呢?” 弗朗西斯二世勉强露出一丝微笑,拆开了情报的封套。 在接下来的半分钟内,他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 维罗妮卡注意到了自己父亲的表情变化:“父王,这上面是……” “你自己看吧,”弗朗西斯二世将那封密信递给自己的女儿,“这是你可以看的东西——因为它恐怕很快也就要传到圣光大教堂了。” 维罗妮卡皱着眉好奇地接过了信纸,上面的内容跃入眼帘: “……圣灵平原地区圣光信徒和血神信徒矛盾日益严重……XX月XX日,巨石城内的双方信徒爆发武力冲突,激进的血神教徒砸毁了圣光教堂前的神像……次日,圣光教徒展开报复,血神教堂被焚毁。 “主啊……”维罗妮卡惊愕而悲哀地叹道,并用手在胸前划出了圣光的徽记,“即便维护信仰,也何需做到这一步?” 弗朗西斯二世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摇着头说道:“继续往下看。” 维罗妮卡看向密信的后半段,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血神教派地区主教率领信徒反击,在前往圣光教堂途中被暗箭重创,濒死之际爆发……变异成为血肉交织的怪物,现场有大量目击者…… “巨石城领主与圣光教会地区主教共同击杀怪物……后对血神教堂展开搜查,在教堂地下发现密室,并发现大量血腥祭祀痕迹……另有万物终亡徽记和记载着各种亵渎知识、邪恶言论的笔记…… “……巨石城内所有血神教堂皆已封锁……半数信徒已驱逐……” “一个地区主教级的人,竟然是万物终亡会的信徒么……”维罗妮卡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喃喃自语,“他们竟然渗透到了这种地步……” “所以你应该理解了吧,我的女儿,”弗朗西斯二世脸色很差地说道,“理解了为何我一直在说,安苏根本没有做好和提丰战争的准备……尤其是在今年。” 维罗妮卡沉默了片刻,将手中的信函交还给老国王:“父王,您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王权不插手神权,神权也不干涉王权,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但现在已经有人在为此流血,国王必须有所行动才行,”弗朗西斯二世声音低沉地说道,“我们一直在搜索那些邪教徒的下落,甚至开始调查每一个贵族,开始调查王室登记在册的超凡者,但却忽略了教廷……本以为最不可能被邪教徒腐蚀的教廷,也在成为邪恶滋生的温床。” 弗朗西斯二世攥起拳头,忍不住敲了一下桌子:“维罗妮卡,教会必须得到检查,但……我不能让这进一步影响到王国的稳定。” “父王,我可以保证圣光教会的配合,任何一个有理智的圣光追随者都会理解这一点——把隐藏在身边的邪教徒揪出来,是对所有人都好的,”维罗妮卡表情肃穆地说着,圣光的力量在她身边鼓动,荡漾开一层圣洁的光晕,“我相信,其他教派也会在得知巨石城发生的事情之后积极配合……没有人想让邪教徒潜伏在自己家里。” 第0334章 裂石堡 葛兰家族世世代代居住的古老城堡静静耸立在高文眼前。 它位于山顶,旁边是一道陡峭的山崖,长年累月的风雨销蚀和崩塌甚至让山崖几乎开始向内凹陷,也让位于其上的城堡呈现出令人不安、摇摇欲坠的姿态,而城堡本身的陈旧更是加重了每一个造访者在这方面的担忧——然而不管怎么说,一座立在山巅、紧挨着险要悬崖的堡垒确实很能带给人一种震撼人心的美感。 高文便是从还在山脚下的时候就开始打量那座古堡,直到马车顺着宽阔的坡道终于攀上山顶,来到古堡前,他才轻声感叹道:“葛兰家的人心挺宽啊……” 旁边的琥珀目瞪口呆:“你一路就感叹这个呢?” 高文莫名其妙地看了半精灵姑娘一眼:“你以为呢?” 琥珀张了张嘴,憋半天也没想出别的词来,于是也跟着高文一块仰头感慨:“葛兰家的人心挺宽啊……” “行了,别感慨了,去叫门。” 葛兰古堡沉重的黑色大门在高文面前缓缓打开,在那镶嵌着紫钢与铜制符文的橡木大门向两边张开的过程中,高文的视线在它们表面一扫而过。 他看到了斑驳的伤痕和些许焦黑的痕迹,虽然已被修饰,但仍隐约可见。 大门背后,是灯火辉煌的长厅——红色的地毯从正门一直铺到长厅尽头的阶梯前,女仆和侍从站在红毯两旁,而一位身材颇为高大的中年管家站在最前,他弯下腰,左手仿佛天鹅的翅膀般舒展开,引导着贵客踏入大门。 那位葛兰家族的女主人就站在长厅的中央。 她是一个高挑但却过于纤瘦的女人,三十岁上下,留着黑色的微卷长发,眼窝较深,肤色也略有些苍白,可是岁月还没来得及在这位女士脸上留下沧桑印痕,她仍是一个可以在宴会场上引人注意的美丽女性。 在高文迈步向前的同时,贵妇人也恰到好处地迎上前来。 一切都礼仪周到,规制齐全,这让高文忍不住想起了自己上次拜访的康德堡——只不过,康德堡中只有一个混沌虚妄的梦境,这里又有什么呢? 高文展露出一丝微笑:“希望我的冒昧拜访不会给邻居带来困扰。” “您的到来为这片土地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荣耀。”罗佩妮·葛兰弯下腰去,依自身爵位对高文行礼,高文注意到这位贵妇人所行的乃是男士的贵族觐见礼节,可心中却并无意外。 在葛兰家族失去了男主人之后,这位未亡人便承担起了男主人的角色,她是这片土地的领主,而且至今没有传出任何改嫁的消息,这足以表明她的某种态度——此刻她以男士贵族觐见礼节迎接公爵,这也是一种只有贵族之间才能理解的“语言”。 高文抬起眼睛,看向长厅的尽头,果不其然在两道弧形阶梯之间的那道立墙上,他看到了一幅巨大的肖像画,一个黑发俊朗的年轻人,身穿黑色外套和雪白衬衣,面带淡然微笑地立在画中,肖像画前还可以看到白色的烛台和同样雪白的“告死菊”。 那应该就是上一任的葛兰子爵,他的画像挂在这里并不奇怪,但那白色的烛台和告死菊却颇有些不寻常——对于很多当代贵族而言,婚姻的忠诚度是仅限于双方健在并且各自家族稳定这一前提下的,一旦双方中有一人去世,那么还活着的(不论是先生还是女士)自然会在短暂的哀悼之后尽快寻找新的婚姻对象,这并不会被当成“不忠贞”的表现,因为及时且明智的婚姻恰恰是维持家族实力、支撑领地发展的必要手段,一个多次结婚的寡妇或鳏夫在某些情况下甚至可以用炙手可热来形容—— 安苏庞大、复杂、臃肿而又肮脏的贵族谱系和土地流转历史便是在这样的“婚姻战争”中形成的。 高文把视线从葛兰子爵的画像上收回,脑海中想到了琥珀调查到的那些情报,随后他转过头,对罗佩妮·葛兰微微一笑:“女士,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康德领归入塞西尔家族的消息,以及国王陛下新的分封——塞西尔领已经与葛兰领连接在一起,我这次来,只是拜访一下新邻居。” “应该我主动去拜访您才符合规矩,”罗佩妮·葛兰露出一丝略有些僵硬的微笑,似乎笑容已经离开她太久,以至于现在要调动脸上的肌肉都变得别扭起来,“只不过我前些日子离开了领地,回到这里还是最近几天的事……” “规矩,”高文摆了摆手,“我们当年制定了规矩,所以只要我不在意,你就不必在意规矩。” 在简短又毫无营养的客套话之后,罗佩妮女子爵邀请高文和他的贴身随从(琥珀)前往城堡的会客厅,她已经命人准备了最精致的点心和最好的酒水,还有葛兰领最优秀的竖琴演奏者和吟游诗人前来助兴。 而在下午茶之后,城堡中还会有一场颇为盛大的舞会,晚宴将在舞会中间进行。 说实话,高文对舞会毫无兴趣,任何欢迎仪式他其实都没兴趣,但这些都是必要的流程——而且那舞会名义上是因他而起,为他而办,但实际上一位公爵在这种“小城堡”的舞会中是没什么事可做的,不会有谁敢来邀请他,舞会真正的意义是成为慕名而来的大小贵族们的社交平台罢了。 以公爵造访作为招牌,罗佩妮可以邀请周边大大小小的领主前来做客,甚至可以越级邀请比她更有力的贵族来此,只要她能够成功举办这场宴席,那么葛兰家族的名望势必会因此暴涨,哪怕南境贵族们对塞西尔这个姓氏不太感冒,他们也会正视葛兰女子爵在举办活动的过程中所展现出的能力——在不太适合亮刀子的场合下,举办大大小小的宴席舞会就是贵族们显现实力的通常手段。 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高文和琥珀都不感兴趣,但后者至少对“有一大堆人站在自己后面伺候自己吃饭”这件事本身很满意。一边吃着女仆端上来的点心,这位半精灵小姐一边跟高文嘀嘀咕咕:“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那么大个公爵府,你的女仆和侍从恐怕还没这儿多。” “我要那么多人在旁边看我吃饭干嘛?我都嫌闹心,”高文之前在跟罗佩妮·葛兰闲谈,此刻那位女子爵前去确认宴会厅的情况,他便跟琥珀闲聊起来,“话说你吃慢点——晚上还有一顿呢。” “天知道‘正餐’是什么东西,用羽毛装饰的萝卜还是围着一圈彩色石头的生肉?我可见过贵族正规宴席上的‘礼节性正餐’,还不如贝蒂烤的饼呢,”琥珀往嘴里塞了一块小蛋糕,使劲咽下去之后对高文眨眨眼,“哎哎,你发现蛛丝马迹了没?有那种……梦境的违和感么?” “没有,”高文没想到琥珀这家伙胡吃海塞的时候竟然真的还没忘正事,看了对方一眼之后摇摇头,“不过我觉得这里跟当初的康德堡不一样,这里应该确实是没有受到真实梦境影响。” 琥珀好奇地看着高文:“你怎么知道的?” “还记得我们在康德堡中的经历么?”高文耐心解释道,“康德子爵深居简出,城堡从不举办任何宴会,也几乎不邀请任何客人,哪怕我去做客,康德堡中也没有趁着这种机会举办什么活动,这就是因为‘真实梦境’中的外来者越多,梦境崩溃的几率就越大,清醒的人会对永眠者的仪式法术造成非常大的负担——但那位葛兰女子爵显然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琥珀点点头:“她邀请了很多人来参观你哦……” 高文随手在半精灵小姐脑袋上敲了一下:“这座城堡中没有康德领那种古怪的氛围,它是对外开放的,这就基本断绝了有大规模梦境幻术笼罩城堡的可能性。当然……具体情况还要观察一下才能确定。” 就在此时,那位前去检查宴会厅的女子爵回到了房间,她在高文面前坐下:“希望我没有让您等太久。” “无需介意,我在欣赏这里的收藏,”高文随口说道,视线在会客厅中那些展示给客人看的油画和木制雕刻上随意扫过,“很不错的藏品。” “这些都是我的丈夫生前所留,”罗佩妮淡淡地说道,“他热爱艺术,尤其热爱绘画,这里有一些甚至是他亲手所绘的。” 高文站起身,很随意地走到一幅描绘着大片农田、屋舍的画作前:“很少见到会有人把农田画在画布上。” 在这个时代,“绘画”是一种高档而奢侈的艺术享受,基本上只有贵族、教会和富豪有能力把钱花在这上面,因此绘画的受众也就只有那些“上等人”,绘画的内容可以用单调乏味来形容,基本上只有各类肖像画、宗教画以及描绘城堡宫廷生活的画作。 “这是我丈夫的作品,”罗佩妮·葛兰解释道,“他喜欢把自己在外面亲眼所见的东西画下来,哪怕那是肮脏的牛棚和破旧的谷仓。” “原来如此,”高文转过身,面带笑意,“很不错。” 就在此时,一名侍从突然推开会客厅的大门,快步走向罗佩妮女子爵。 高文注意到这位侍从脸上的表情颇有些紧张。 “夫人,”侍从在女子爵面前停下,语速很快地说道,“帕蒂小姐说她感觉不舒服……” 罗佩妮·葛兰的表情瞬间一变。 第0335章 帕蒂·葛兰 听到侍从汇报的内容,看到罗佩妮·葛兰脸上表情的变化,高文立刻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就如他所知,以及推测的那样——帕蒂·葛兰便是葛兰领的领主之女,而且那个小女孩现在的状态一定不怎么好,她之所以连接进入永眠者的心灵网络,恐怕也和她的身体状况有关。 高文掩饰着内心中的波动,脸上只是带着单纯的好奇:“葛兰女士,发生了什么事?” “请不用担心,您在此稍事等候即可,”罗佩妮女子爵控制住了自己脸上的担忧神色,她对高文微微弯腰致歉,语调低沉而快速地说道,“我需要离开一下,很快就会回来。” 高文略一思索,点了点头:“……请随意,去处理你的事吧,不用在意我们。不过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随时乐意效劳。” 罗佩妮女子爵快速地道了谢,然后便脚步匆匆地跟着侍从离开了会客厅。 高文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但直到最后都控制住了进一步询问的冲动,也没有提出任何想要和对方的女儿见面的想法——因为那太突兀了。 帕蒂·葛兰应该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他高文则是刚复活没多久,目前正在大南边开荒的边境公爵,这八竿子打不着的情况下突然要见对方的女儿也着实可疑了点,总不能拉着人家单身妈妈开口就是一句“老乡,我听说你家还有个闺女?”——真要那样的话自己一世英名肯定没了…… 为了防止引发罗佩妮的警惕和抵触,他要让自己的言行自然一些才行,所以高文只是默默目送着女子爵离开了房间,他知道自己总能找到机会见上那个“帕蒂·葛兰”一面的。 挥手让那些聒噪的竖琴和七弦琴都安静下来之后,高文开始颇感兴趣地在会客室中转来转去,观察着那些来自前葛兰子爵的收藏品和创作品,一边看着那些颇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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