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至少,当祂们不仔细去看的时候是如此的。 “我们至少比其他神明幸运一些,”丰收女神突然说道,“我们有姐妹三人,遇上事情还可互相商议,遇上恐怖还可互相鼓励,即便去做些越界之举,也能相互监视,防止在边界附近失控。” “边界……”长姐盖亚轻声自言自语着,祂抬眼看向了远处,越过这片花园的边界,祂这位在三神中最早诞生的神明可以看到一些比两个妹妹所见的更多、更真实的事物,“边界的变化速度正在越来越快,千百年来,凡人们对世界的认知变化从未像今天这么剧烈过。” 丰收女神伊芙微微摇头:“但正是这种‘变化’,让我们有了现在这样自由思考和商议的机会。” 听着两位姐姐的交谈,春之女神芙洛拉却只是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在祂的注视下,那双手突然变得虚幻起来,如同出现重影一样呈现出了模糊且分裂的轮廓,这一幕就仿佛有两个“祂”正重叠在一起,却又在重叠的过程中出现了某种错位。 “事实上凡人们建立的那个‘神权理事会’已经发挥作用,我们的神性和人性部分正在渐渐分离,不是么?”注视许久之后,这位最小的女神才突然打破沉默说道,“我觉得我们或许可以更大胆一些,就像已经成功的那两位——我们的神性部分是没有思考能力的,只会依照规则运行,而我们的人性部分如果行动够快,就可以迅速完成切割……” “我们讨论过这个方案,不行,”长姐盖亚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芙洛拉的话,“虽然我们的人性部分和神性部分已经有了分离的征兆,但这种分离还远未达到能够贸然行动的程度,向尘世传递消息已经是在边界上试探,再往外迈一步,我们恐怕瞬间就会失控。” 二姐伊芙同样也摇了摇头:“有些成功是不可复制的……撞击苍穹需要有对自身力量和疯狂临界点的极致掌控,神权逃逸则需要长达数千年的准备和对‘魔网’的深入理解,但我们既不是前者那样经验丰富力量强大的古老神明,又没有后者那样充足的准备和学识,随随便便越界行动,只能招致疯狂——而这疯狂的后果所吞噬的不只是我们自己,更有数不清的凡人。” 芙洛拉沉默下来,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祂只能发出一声叹息:“是啊……总不能害了他们。可我们的时间……” “砰!!!” 一声低沉的闷响突然传遍了整片天地,而这闷响中同时带来的强大气息更如风暴般掠过神国穹顶,芙洛拉的叹息瞬间被其打断,这位在众神中相当年轻的女性神祇愕然地抬头,惊呼出声:“发生什么事了?!” “好像有某个非常强大的力量撞上了我们的穹顶……”长姐盖亚也立刻站了起来,“但这怎么可能……” 在深海中运行的神国被外来力量“袭击”,这对于并未经历过起航者时代的“年轻神祇”们而言绝对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情,三位女神同时被这一次冲击惊动,而随着祂们的动作,整个神国的运行也眨眼间发生了变化—— 长桌旁的宴饮一瞬间静滞下来,所有圣灵的身影都仿佛冻结般凝固在原地,在河岸边舞动的灵体们也迅速缩回到了附近的灌木丛和草丛中,平原上的微风不再流淌,花园中的苗木也不再摆动,而层层叠叠的荆棘则迅速从花园的边界生长出来,这些荆棘越长越高、越变越多,很快便如墙垒一般,并开始向着上方蔓延、合拢。 透过不断合拢的荆棘丛缝隙,芙洛拉也终于看到了神国穹顶上出现的那个大洞——某种无法理解的伟力击穿了那层由尘世众生编织出的坚固屏障,恐怖的裂痕从洞口附近一路蔓延到了天空的尽头,尽管此刻那缺口已经开始飞快愈合,可它所呈现出来的可怕景象仍然令三女神惊骇莫名。 随后,花园上空的荆棘屏障终于合拢了。 丰饶庭园被坚固的荆棘墙垒完全覆盖起来,荆棘间散发出的莹莹辉光照亮了三女神所在的“盛宴长桌”附近,神国中流窜动荡的气息也随着荆棘合拢得以平复,芙洛拉这时候才稍稍松了口气,祂轻轻拍了拍胸口:“刚才那是什么啊……” 这话音刚落,一抹灰白色的“色泽”便猛然间充斥了祂的视野。 这灰白色如潮水般涌动,迅速从荆棘丛向着花园中的万物蔓延,绿草和鲜花皆在这一刻失去了颜色,甚至连空气中浮动的光芒都好像一下子变成了某种死气沉沉的灰白,那些聚集在餐桌周围的虚幻圣灵、灵体一个接一个地消失,而在骤然出现的无力感中,芙洛拉感觉到有一只手突然拍在自己的肩膀上。 那只手冰凉而柔软,似乎蕴含着无可匹敌的力量。 一个听上去温和无害的声音从春之女神的背后传来。 “我是敲过门的。” 第1509章 夜女士非常活跃 丰饶三神,农业、大地与复苏领域的主宰,罕见的“姐妹神明”,其信徒广泛但教会整体偏向温和、内敛,尘世众生相信这三位女神执掌着所有与农桑作物领域有关的权柄,相信春季复苏、大地上作物生长以及许多天气变化的规律皆与三女神有关,而由于上述神职的影响,三女神在诸神中属于不善战斗、不喜争端的一类。 但祂们跑得飞快。 夜女士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能跑这么快的身影,她才刚把手搭在芙洛拉的肩膀上,才刚亲切友好地跟对方打了个招呼,就听到耳边传来几声尖叫,紧接着三位人首鹿身的女神便跟三道闪电似的骤然间冲出花园,撞破荆棘屏障,冲向了神国边境——而且祂们还非常默契地跑向了三个不同的方向,才一眨眼的功夫这三个身影就全都不见了。 不过幸好,光与影的边界无处不在,对于一位从起航者时代就存活至今,而且如今还有异星技术做后盾的古神而言,这些年轻神祇隐匿自身的小手段实在上不了台面——哪怕是在对方主场也是同样。锚点发生器编织出的信息稳定锚让夜女士可以无视掉“异神神国”对自身产生的影响,而三位藏在神国深处的女神则在几分钟后便被祂陆续找了出来。 “你们放轻松些,”丰收花园中央的长桌旁,夜女士缩小了自己的形体,让自己与眼前的丰饶三姐妹差不多体型,又找一个不会引起对方惊恐的距离坐了下来,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容说道,“我只是来串个门,你们不应该对登门拜访的客人这般冷待……” 三位半人半鹿的女神惊魂未定地面面相觑,在凡人心目中,祂们是高高在上的众神,但哪怕身为众神祂们姐妹也没遇上过这种离奇的事儿!这算什么?祂们正好好地在家里开着宴会,吃着烧烤唠着嗑,没招谁没惹谁,突然就让人把神国屏障给砸了,一个强悍诡异到不像话的古神还直接冲进了丰收花园里头,姐妹仨千钧一发之际好不容易跑出去藏了起来,还没藏几分钟就被挨个抓了回来…… 平心而论,这些年尘世变化快,凡人心眼多,思潮与深海中的投影群也始终处于动荡不休的状态,三位女神也已经预见到了风雨飘摇的未来,并为某些不可预料的、前所未有的大事件做了些心理准备,但祂们的心理准备里面可不包括这个……而且祂们相信自己的“邻居们”肯定也没考虑过这种情况! 尴尬又紧张的对峙持续了片刻,最终还是三女神中诞生最早、性格最为沉稳的长姐盖亚第一个打破了沉默,祂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这位手执权杖的陌生神祇,表情格外严肃:“您是夜女士。” “啊,你们能认出我,这就好办多了,”夜女士露出一丝微笑,看上去对于地母盖亚能够认出自己一事颇为愉快,“不过真没想到,在远离尘世这么多年以后的今天,仍然有年轻的神祇可以第一时间认出我的身份……你是怎么判断的?” “执掌暗影权柄,力量如此强大,当然只能是您,”盖亚微微垂下眼皮,“这世上不存在比您更强大而纯粹的暗影主宰。不过我很意外,您竟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 “最强大而纯粹的暗影主宰……”听到对方这充满尊崇意味的言语,夜女士的表情却是有点古怪,祂轻轻摇了摇头,“对一个困于重力的行星‘神祇’给予这种评价可称得上是僭越了,在广袤的宇宙尺度面前,我想我们都没有资格被称作是什么‘主宰’……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我们都受限于自身对世界的认知水平。至于我出现在这里……” 这位执掌暗影权柄的古神突然笑了一下,目光缓缓扫过三位“后辈”:“你们是不是到现在还在好奇,为什么我可以如此稳定地存在于你们的领域中,并且直到现在还没有受到神国规则的本能排斥和反击?” 芙洛拉下意识地仔细打量了夜女士一眼,祂从刚才便注意到对方的身影周围仿佛弥漫着一层细密的辉光,辉光中又有许多细小的亮点在急速闪烁着,这一幕就好像是有两种力量正在这位古神的体表发生激烈冲突,并且冲突的同时维系着微妙的平衡——显然,构成神国的思潮力量已经识别出了领域内的异常入侵,然而不知为何,神国所做出的的所有反击都被消弭了。 “我动用了一些小手段,来规避异神神国的排斥效应,这可以让我在有限的时间内进入其他神明的国度而不受影响,”夜女士淡淡说道,“所以我的时间有限,让我们先来办正事吧。” “……正事?”丰收女神伊芙露出谨慎且戒备的神色,“您到底想做什么?” “帮你们,”夜女士正色道,祂的目光落在三姐妹中最小的芙洛拉身上,“你们的人性与神性部分是否已经出现了分离的征兆?” “……您怎么会知道?!”短暂错愕之后,芙洛拉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您……” “我是避世隐居,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对世界的变化一无所知,尤其是发生在思潮层面的事情,我有特殊的观察渠道,”夜女士笼统地解释着,显然并不打算让眼前的三女神知道太多细节,“我只想确认一件事,你们的人性与神性部分是否已经开始分离?分离到哪一步了?” 丰饶三神面面相觑,在几秒钟的迟疑和思索之后,长姐盖亚似乎终于决定了什么,祂轻轻吸了口气,缓缓张开双手。 下一刻,这位女神的身影便骤然发生了某种变化,祂那凝实的躯体一下子变得虚幻模糊,身体边缘的轮廓也化作了空气中颤抖的虚影,这一幕就仿佛有两个身影同时叠加在了一处,而此刻这两个影子的叠加已经出现某种偏差——随着偏差不断扩大,盖亚那朦胧虚幻的身体侧后方终于出现了另外一个“自己”。 一个面容模糊的,如同雕塑般冷漠的,正平静俯瞰着整个神国的女神盖亚。 看到长姐的举动,丰饶三神中的另外两位姐妹似乎也终于下了决心,祂们同样张开双手,释放了一直以来有意识控制着的“双重自我”,于是同样的变化立刻便发生在伊芙和芙洛拉身上——祂们的躯体化作双重叠加的状态,一个人性而灵动,一个神性而冷漠。 而随着三女神的这般举动,丰饶神国也几乎立刻便产生了相应的变化——一阵狂风突然吹过远方的旷野,风中夹杂着凄厉的呼啸与不洁的气息,狂风所过之处,所有的花草、灌木、果树竟瞬间呈现出半荣半枯的诡异状态,流经花园的两条大河中也紧跟着泛起了血色的泡沫,污浊的水流中,大量令人不安的暗色团块就如滋生的腐肉般开始尝试爬上河岸,一度隐去身影的灵体和圣灵们也出现了,这些虚幻空洞的“膜拜幻象”衣衫褴褛,如枯骨般站在花园中,空洞地相互注视着。 夜女士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真抱歉,让您看到如此不堪的‘真实’,”丰收女神伊芙苦笑着摇了摇头,“但这已经是相对平稳祥和的状态了……” “不必在意,”夜女士呼了口气,轻声说道,“我们当年……算了,这不重要。我已经确认了你们神性和人性的分离情况,情况比我预想的还要好一些,虽然你们的神国和神性半身已经有了一些失控污染的征兆,但至少,在你们整体跨过那个临界点之前‘分离’现象便发生了,这一季的凡人们做的真的很不错。” “您已经看到了您想看的,”盖亚注视着夜女士的眼睛,“那么您到底想做什么,可以告诉我们了么?” “哦,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夜女士笑了起来,声音听上去颇为愉悦,“凡人们正在尝试拯救他们的世界,但仍然高悬于世的众神将是这个过程中最大的不安定因素,我有一个计划,可以解除这个隐患——但从另一方面讲,如果我帮助过多,凡人的‘成年’也就失去了意义,他们的文明进程中会留下重新陷入枷锁的隐患,所以我只能有限地帮忙‘推动’一下,至于在我推动之后剩下的部分……需要你们配合。” 丰饶三女神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知为何,祂们突然感觉这神国中动荡的风比刚才还要凄冷了一些,而在祂们眼前的强大古神却只是继续说着: “……原本我是没有介入的机会的,但凡人们找到了正确的道路,他们已经凭借自己的力量在那枷锁上撬开了一道裂缝,你们如今的神性和人性分离状态便是他们努力的结果……既然他们路已经走对了,那我帮忙把这道裂缝稍微扩大一下显然也在情理之中,你们觉得呢?” 春之女神芙洛拉心中不知为何浮现出一丝不安,但祂还是下意识抬起头回了一句:“您的思虑深远,听上去很有道理,但您打算如何扩大这道裂缝?扩大之后又应该……” “你们同意就行了,”夜女士淡淡说道,随后在三女神越发紧张到甚至有些惊恐的眼神中,祂慢慢把那根看上去极为沉重的黑白权杖提了起来,仿佛活动筋骨般慢慢晃动着,“别紧张,这只是一个‘小手术’,我理论经验很丰富……” 伊芙终于紧张地向后退了半步:“等一下,您到底想……” “放心,很快就会结束的,”夜女士向祂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那黑白权杖的顶端已经开始荡漾起层层叠叠的光影,“三位女士,请配合一下,我的时间宝贵,处理完你们这一单我还得去找你们的邻居们聊聊呢……” …… 塞西尔宫,明媚的阳光正透过宽大的落地窗照进室内,宽阔的办公桌前,高文正在伏案工作。 一股熟悉的气息波动突然出现在附近,让高文停下了批阅公文的动作,随后轻车熟路地往旁边的空气中一抓。 下一秒,空气中便析出了一个琥珀,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手掌下,被他抓住腰带提溜着。 而这暗影突击鹅比往日更大的聒噪声则在下一秒开始冲击他的耳朵:“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老粽子不得了了啊!我脑子出问题了啊!” 高文这边正准备教训一下这家伙大早上冒冒失失的行为,却没想到对方一开口竟然嚷嚷的是这个,顿时情绪都被打断了,他表情怪异地把这家伙往旁边地上一放,跟看异星生物似的看着这货:“你路上乱捡东西吃坏肚子了?” 琥珀一听这个顿时瞪起眼睛,插着腰开始大声BB:“你才吃坏肚子了!我饭都没吃来找你汇报情况你就……” “那你怎么突然意识到自己脑子出问题了?”高文不等对方说完便出声打断,“这事儿我平常提醒你无数遍了你也没承认过……” 琥珀当场就觉得对方这话好像有哪不对,但现在她脑子里一团浆糊,也顾不上分辨这些言语中的细节,只是使劲挠了挠有些乱糟糟的头发:“我昨天晚上又做怪梦了,而且这次的梦境比往常还诡异离奇,我怀疑这又跟夜女士有关……” 高文听到这立马收起了有些懒散的表情,他知道琥珀平常哪怕再不靠谱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乱开玩笑,于是立刻一脸认真地看着眼前的暗影突击鹅:“又是那种连通到夜女士神国的怪梦?这次你梦到什么了?” 琥珀连连摆着手:“这次倒是没梦到夜女士的神国,但我感觉比梦到神国还离谱……” 高文一脑门子问号:“……?” 琥珀回忆了一下昨夜怪梦的细节,一脸认真地跟高文讲:“我梦见自己站在一个不知道是哪的地方,用暗影裂隙当绷弓子到处打人玻璃……” 高文一脑门子的问号瞬间就变成了青筋:“……你一大早没事干就为了来逗闷子啊?” “我跟你说认真的!”琥珀顿时急了,“我就是梦见自己用暗影裂隙当绷弓子打人玻璃来着,而且是那种非常清晰非常清醒的梦境,跟往常梦到进神国的感觉是一模一样的,我怀疑自己梦到这个场景肯定是受到了夜女士的引导和干扰……” “你那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高文瞪着眼睛,“别拿你平常想干不敢干的事都安在夜女士的头上行么!人家堂堂一个古神能在梦境里精神引导你去砸人玻璃?” 事实上高文丝毫不怀疑琥珀确实做了这么个诡异的梦,因为他确信这家伙不会在这件事上骗自己,但他一点都不信对方在这个梦的基础上做出的“推理”——因为他就像信任琥珀的言语一样不信任她在这种情况下的脑子…… 看到高文这个反应,琥珀倒是挺有自知之明:“好吧,你这么一说好像也对……” 高文挑了一下眉毛,刚想再说点什么,然而脑海中一个突然响起的声音却打断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那是苍穹站传来的紧急联络。 第1510章 眼神与配合 琥珀有点紧张不安地站在高文的书桌前,一边继续寻思着自己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怪梦一边抽出空来偷偷打量着高文的表情,她看到对方眉头慢慢皱了起来,脸色有点严肃又有点思索,她还看到对方下意识地用手指轻轻叩击椅子的扶手,而这是他思考时的常见动作。 琥珀知道高文正在与苍穹站沟通,她也知道苍穹站上都有什么,知道有一支由尼古拉斯·蛋总带领的三族联合工程队正在那座空间站上执行修复工作……所以,是苍穹站出了状况? 这么胡思乱想了几分钟之后,她突然注意到高文换了动作,后者从那种凝神状态清醒过来,并将目光投向了这边——她知道对方“回来”了,于是立刻忍不住好奇:“哎,苍穹站那边……” “咳咳,”高文不等对方说完便干咳两声,随后表情有点怪异地看着她,“你刚才说你昨晚上做梦用暗影裂隙当绷弓子打人玻璃是吧……那你还记不记得你打的是谁家玻璃?” 琥珀的眼神立刻便诡异起来,她上下打量了高文两遍,不太肯定地开口:“你也在路上乱捡东西吃了?” “我跟你说认真的!”高文脸上的尴尬神色一闪而过,紧接着便强行板着脸露出认真模样,“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怪梦的细节了?尤其是……绷弓子那一段,所有的画面细节都很重要。” 琥珀被高文这认真表情震慑,赶紧收敛起了继续开玩笑的心思,开始认认真真地回忆自己昨夜梦境,并把梦中所见的细节说给对方听:“……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自己站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周围全都是看不清楚的、翻滚变形的庞然大物的轮廓,就有点像咱们当初搭乘着哨兵的巡航飞船时看到的那种景色……然后有一片闪烁微光的东西挡在面前,那东西晶莹剔透,看着跟水晶似的……” 说到这她皱起眉,使劲回忆了一下细节才不太肯定地补充道:“那层‘水晶’里面的景象我记不清了,我就记着里面很明亮,很漂亮,是个很好的地方,而且景色似乎在哪见过,然后我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就拿起了暗影裂隙,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那屏障给打破了……再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记得了。” 高文听到这心生疑惑,不由得问了一句:“你刚才不是说这是个很清晰很清醒的梦境么?怎么有这么多细节都不记得了?” “我是现在不记得了,但做梦的时候看到的都很清晰啊,这又不冲突!”琥珀一叉腰,振振有词地狡辩着,“我敢肯定自己做梦的时候是很清醒的,只不过那些记忆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干扰着一样,早起一睁眼就直接被‘覆盖’住了,所以我才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啊对了!还有件事,虽然我不记得这个梦最后的细节,但我还记得一种感觉……” 高文扬了扬眉毛:“一种感觉?” “愉快,就是非常愉快,”琥珀想了想,非常肯定地说着,“就好像是终于干了件一直想干却没法干的事情,或者是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一个困扰已久的麻烦,哪怕具体细节记不清楚,我也觉得自己当时乐的都不行了” 高文一听这个顿时面露异色,颇为怀疑地上下扫视了这货一眼:“一直想干却没法干的事——你欺男霸女去了还是恃强凌弱去了?” “我在你心里是这种人么!”琥珀非常不满地瞪起眼睛,“我琥珀从小到大一向是乐于助人伸张正义的,哪怕偶尔采用点暴力手段那出发点也肯定是好的,不信你问问军情局那帮小兔崽子,他们哪怕是当初被我揍的最狠的现在提起当年来也是只有感激好么……” “行行行我相信你说的了,”高文看她反应这么大,赶紧挥手表示认可,紧接着便一边摸着下巴一边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总之时间好像是对得上的,而梦境中的经历则多多少少能揭示一些真实发生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是真实的映射,有多少是被扭曲之后的幻觉……” “你嘀嘀咕咕念叨什么呢?”琥珀一头雾水地在旁边听着,终于忍不住发问,“你还没告诉我呢,苍穹站到底报告什么了?是不是跟那个锚点发生器有关?难道……果然是夜女士有异动?” 高文看着琥珀的眼睛,表情认真地慢慢点了点头:“……你猜对了,锚点发生器昨夜出现异常反应,规模很大,数个环带都受到了影响,时间上和你那个‘怪梦’完全对的上,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夜女士在搞什么大动作……但截至目前,现实世界中仍未有任何相关报告上报,你在梦中所见到的东西恐怕是我们唯一的线索。” 听着高文以如此严肃的态度说出来的话,即便是平日里再不靠谱的琥珀这时候也不由得郑重起来,然而她的郑重状态刚持续了没几秒钟便突然感觉有点泄气,原因倒不是别的,主要是一想起来这边“指向夜女士的唯一线索”竟然就是“在梦里用绷弓子打人玻璃”,她这心里的劲头一下子就泄没了。 高文当然也知道这个,但他早已习惯了自己身边都一帮奇葩家伙,习惯了这种状况不断画风飘忽的生活,不管眼前的线索再怎么离谱,他都硬是能按着这点线索朝认真正经的方向给分析下去:“锚点发生器发生异动,它从苍穹站的数个环带中调集了大量能量来维持某种‘高功耗状态’,这超出了系统自动运行的边界,所以毫无疑问是夜女士在后面进行着手动操控……” 琥珀一脸不解:“那祂调集这么庞大的能量是要干什么?总不能是拿来干众神吧……” 她这边就是开玩笑般随口一说,却没想到话音刚落高文便一脸认真地抬起眼皮盯着她:“为什么不能是呢?” 琥珀:“……啊?” “夜女士在为尘世众生准备一场盛大的成年礼,而成年礼这个词不管怎么解释都将无可避免地指向众神,”高文的头脑已经飞快运转起来,种种线索在他脑海中汇聚成异常大胆的猜想,而他向来不介意在做假设的时候让胆子再大一些,“你在梦中看到自己用暗影裂隙去……‘攻击’什么东西,这是一种象征,这或许意味着夜女士也在对什么东西‘出手’。 “此外再结合祂昨夜突然调集庞大能量,还给锚点发生器手动超频……你觉得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让一位强大的古神采取如此大手笔的行动?祂当初手撕逆潮都用的默频!” 琥珀惊愕地听着高文的分析,目瞪口呆了良久之后才憋不住开口询问:“……默频是什么?” “……这个你先别管,就当是游刃有余的意思,”高文摆摆手,由于他平日里经常给琥珀灌输一些稀奇古怪的词汇,导致自己跟这家伙交流起来也越来越“肆无忌惮”,以至于有时候他都会下意识忘了琥珀其实是这个世界的“本地人”,像这样不小心就蹦出个超纲词汇的情况也是常有的,“总而言之,夜女士对众神采取行动的可能性非常高。 “当然,就像我之前分析过的,祂应该不会直接像当初的起航者一样直接出手扫清众神——毕竟我们这一季文明的情况和一百八十七万年前截然不同,如今的众神尚处于理智状态,而且凡人诸国还在通过‘神权理事会’这样的组织来有计划地处理心灵钢印问题,这种情况下采取粗暴手段只会让情况更糟,甚至可能导致前功尽弃,夜女士是个维持理智的古神,祂不会这么做。 “所以祂更有可能是在采取某种……‘范围内可控’的手段来介入这个世界,只是我不知道祂到底是怎么做的,也不知道祂到底想干什么。 “在当前有限的线索下,我只能分析出这么多。” 高文说着自己“只能分析出这么多”,他所分析出来的东西却已经让琥珀露出了惊愕之色——在如此有限的条件下,如此短的时间内,如此多的干扰因素中,要把思路推进到这一步殊为不易,这所需要的可不只是什么分析能力,更重要的是得有足够飘逸的思路和什么都敢想的胆子。 “你这已经分析的足够多了,”琥珀下意识地感叹着,紧接着又有点好奇,“不过……以‘异神’的身份去插手其他神明的运行,这种事真的能办到么?不是说由于神明的本质是‘思潮投影’,因此祂们互相之间先天隔绝,没有脱离神位的神明一旦和异神产生交流就会立刻精神恶化么?” “……所以,我猜测这正是祂驱动锚点发生器、调集庞大能量的原因,”高文略作沉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时至今日,我们仍未能完全搞明白那个锚点发生器的原理和作用,只能大致判断正是由于它的存在,才确保了夜女士这个上古神明能在完全没有信仰支撑的情况下稳定存在至今,且同时维持强大的力量——而如果在这个思路上更进一步呢?‘锚点’这个词是可以延伸的,或许,它甚至可以改变夜女士的‘本质’,让祂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众神存在的铁则。 “毕竟,哪怕是所谓的‘铁则’,也只不过是我们根据现有的知识体系汇总出来的规则罢了,而起航者所占据的技术高度,早已超出了我们这些困于重力的生物的理解。” 琥珀若有所思地听着,等高文话音落下之后她才开口:“那如果情况真如你所说,我们该做些什么来应对么?还是说静观其变就行?其实我觉得夜女士应该也不用我们配合些什么。” “夜女士或许不需要我们的配合,但其他存在就不一定了,”高文打断了琥珀的话,他快速地思考着,而且似乎已经有了什么想法,“去通知神权理事会和魔能技术部,我们需要最大功率的反神性屏障,把库存的都拿出来,分别安置在国内各大教会的总部大教堂里。” 琥珀刚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时候突然就愣住了,眼睛瞪得老大:“啥?你要把反神性屏障直接安到各大教派的总部教堂里?!你这不是当着各大主教的面给他们主神套麻袋么?” “他们主神乐意你有什么办法,当初弥尔米娜还主动往麻袋里钻呢,”高文毫不在意地一摆手,但紧接着还是解释了一句,“我又没让他们把整个大教堂都用反神性屏障给覆盖起来——哪怕他们能接受,库存的屏障还不一定够用呢。就在各个大教堂里找一处比较靠近圣像的地方安置屏障就行,哪怕只是一个房间,一个角落,关键是要留这么个‘窗口’出来。” “留一个窗口……”琥珀似乎隐约猜到了高文想干什么,这似乎将是一次异想天开又非常合理的行动,相当符合这位不走寻常路的开拓老祖的个人风格,“然后呢?” “然后在屏障范围内留个纸条——如果觉得不够郑重,刻个石板也行,反正这个由当地教会负责人自己决定,”高文随口说着,“上面就写一句话——如果夜女士曾登门拜访,请在可能的情况下向尘世回应。” 说到这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句话具体该怎么说也可以由当地教会负责人自己斟酌,大体意思不变就行。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在留下这些布置之后让闲杂人等远离设置着反神性屏障的区域,仅用远程手段留下监控,这是必要的安全措施。” 琥珀认认真真听着,但她显然还有点疑虑:“这样……真的可以么?就这么直接给众神‘留言’?” “这个我认真想过了,众神难以直接向我们传达信息,这是因为祂们存在无法控制的精神污染,但反过来的限制其实并没那么大——平常尘世间的信徒们向众神传递的乱七八糟的祈祷还少么?”高文摊开手,“只要没有直接违背教条,凡人向神明传递信息的过程本身就是符合教义且不会招致恶果的。非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之后的‘回应’才是关键,这将直接验证我的猜想是否成立。” 琥珀慢慢点了点头,虽然这听上去是个异想天开的计划,但她知道高文是认真的,不过她同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即便道理上说得通,恐怕也仍有神官会对这种事心存抵触吧……虽然有神权理事会和帝国政务厅在上面压着,但这挡不住他们把这大胆的行动斥为‘亵渎之举’啊。” “斥就斥呗,”高文一乐,“关键在于他们平常不是一个个都那么虔诚地表示想跟自己的神交流,表示想听到神的声音么?那现在夜女士跟帝国默契配合着帮他们把天国专线都搭上了,他们怎么就不敢拨号了——他们拒绝这事儿是不是因为他们不虔诚?那要他们都不虔诚了,当然就是神权理事会派过去的技术神甫和技术修士们更虔诚……” 琥珀寻思了一下,觉得高文说的有道理。 第1511章 古神邀约 在关于教会、信徒、神明以及经典解释权的一整套系统中,高文自有着一套方便而务实的逻辑,这套逻辑可能不那么符合传统神官们的习惯,可能不那么符合教会经典中的解释,但它毫无疑问更符合现实世界的运行规律以及目前凡人社会的实际状态。 而与此同时,他又掌握着最高的话语权,掌握着对神权理事会一切行为的最高解释权,这就在实际意义上掌握了界定国内任何一个教会是否属于“正信”的权力。 神权理事会的思潮改造活动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高文不可能像当初炮轰乌鸦台地一样直接摧毁国内所有的传统教会,也不可能用枪炮去强行扭转群体的思维方式,在这个循序渐进的引导过程中,他不可避免地会保留一些虽然因循守旧,但又比较能够接受改造、比较乐意拥护帝国新政的神官群体,而在管理这些较为守旧的神官群体时,他这种对信仰行为的最高解释权就是最好用的工具。 倒也不是没人对他的这种“正信规教”行为心生怨恨,甚至有一些反对者在暗中诅咒,认为他这个铁腕君王在神圣信仰领域的胆大妄为迟早会招致反噬,迟早会因为触犯神权而引火烧身——抱有这种想法的甚至也包括一些支持他统治的人,只不过后者可能是出自真正的担心,担心皇帝陛下的一些大胆行动可能会导致自身和众神的对立。 可高文自己其实压根就没担心过这种风险。 因为他掌握着比旧时代的神官们更先进的理论知识,他知晓比任何神圣典籍更接近真实的真理——就如千年前的忤逆者那样,他这个“离经叛道的人间君主”甚至比那些在大教堂里皓首穷经的主教们更了解他们的主,因而在做某些大胆之举的时候,他都有一个十足的把握:主不在乎。 主非但不在乎,主甚至都想自己跳下来替他把大教堂烧了。 “现在我们并不能确定神明们是否会做出回应,不确定会有哪些神明作出回应——事实上连夜女士是否真的接触了祂们都还是个未知数,”做完一些安排之后,高文若有所思地说道,“但如果夜女士真的采取了行动,那这行动十有八九是针对‘信仰枷锁’的破坏,这符合祂为起航者效力的身份,也符合目前尘世与众神的局势,只要这个枷锁真的有所削弱,我们收到回应的可能性就很高……” 琥珀认真听着高文的分析,这时候突然心有所感:“总觉得这个过程中最关键的就是神明和凡人间的默契啊……双方都只能做有限的事情,传播有限的信息,有时候甚至什么信息都传不出去,只能做个眼神,然后让对面推理……” “是啊,关键的是神明和凡人之间必须配合默契——然而最讽刺的也正在于此,”高文苦笑着摇了摇头,“尘世众生信仰众神,信仰了几百年,几千年,甚至上万年,然而正是这种信仰阻断了双方之间真正的了解和默契,那些严格遵循经典行事的神官,你就是打死他们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的神明打配合,他们的神明就是向尘世间甩一万个眼神,信徒们也只能分析出一万零一个毫无意义的神谕,他们的主都快在神座上被信仰撕裂了,那帮信徒还在下面可劲儿祈祷呢……” “结果到头来反倒是你这种压根不信神不敬神的家伙成了世界上最了解和理解祂们的人,”琥珀笑嘻嘻地看了高文一眼,“甚至是掏心窝子的理解了。” “其实你说的不太准确,”高文微微抬了抬眉毛,“我是不信仰神,但我信任祂们,我也不敬畏神,但我敬重祂们——尽管曾经我将祂们视作敌人,甚至视作世界上最大的危险因素,但这并不影响我现在把他们当成最棒的盟友,起码在陷入疯狂之前,这些神明可比任何一个凡人国度都要诚恳可信多了。” “好吧好吧,你最厉害的就是这点‘务实精神’,”琥珀摆了摆手,接着随口问了一句,“那除了在各地教堂设置反神性屏障,尝试与众神直接‘对话’之外,还有别的么?” 高文摸着下巴陷入沉思,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现阶段就做到这一步,我们还不确定刚才的推测是否成立,也不确定众神的状态是否能承受更进一步的‘接触’,贸然尝试太多很有可能导致某些状态不好的神明越过那个临界点……” 说到这他顿了顿,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啊,倒是有一件事——把幽影庭院的那套反神性屏障也一并升级一下,按最高标准,对整个庭院进行全覆盖。” “幽影庭院……”琥珀大概猜到了高文的想法,“你觉得阿莫恩那边可能会收到丰饶三神进一步的‘联络’?” “毕竟之前阿莫恩在庭院中发现的‘入侵植物’极有可能就是三女神留下的,”高文点了点头,“说不定祂们的情况比其他神明要更好一点,既然这条渠道已经存在,我不介意多押一些。” 琥珀立刻点头:“明白,我回去就安排这事。” 接着高文思索了一下,确认自己并未遗漏什么,这才呼了口气并让飞速运转的头脑稍稍冷却,随后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琥珀身上,很长时间都没有移开,这异样的注视当然没能瞒过后者的感觉,琥珀下意识地扭了扭脖子:“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啊……” 高文又盯着她看了好几秒钟,这才用有些担心的语气开口:“你还好吧?” “我没问题啊,”琥珀怔了一下,慢慢露出笑容,“其实我现在多少都有点习惯了,突然冒出来的怪梦,和夜女士之间的‘联络’,手边偶尔出现的奇怪事物……反正这些东西现在也没有影响我的生活,甚至换个角度想想,它们中的一部分还都派上了用场,那我觉得这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反正走一步看一步呗——大不了等到有机会跟夜女士见面的时候好好打听打听祂到底想干什么……” 看着这暗影突击鹅如此泰然洒脱的态度,高文心中的担忧虽然仍在,却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你这家伙倒是一向看得开,可惜要找到夜女士哪那么容易,祂堂堂一尊古神还能给咱们捎个信邀请咱们去祂家做客不成……” 他这边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突然从走廊方向传来,紧接着赫蒂的声音便随着敲门声从门口响起:“先祖,我可以进来么?来自北方的消息。” 高文怔了一下,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泛起了一丝诡异的感觉,随后也顾不上分析这是不是传奇强者的“直感”便开口回应:“进来吧。” 书房的大门被人推开,赫蒂推门走了进来,她第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老祖宗办公桌前的琥珀,但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地点头打了个招呼之后便快步来到高文面前:“先祖,维多利亚大执政官传来情报,登陆紫罗兰岛调查情况的小队有了惊人的进展。” 心中那股诡异的“直感”越来越躁动,高文忍不住调整了一下坐姿,盯着赫蒂的眼睛:“惊人的进展?莫迪尔的小队在岛上发现什么了?” “他们在岛上遇到了……‘人’,”赫蒂说到这顿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正站在旁边一脸莫名其妙的琥珀,“首先是一个名叫‘晨星’的神秘少女,对方自称是军情局的干员,而且……” 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赫蒂将来自北方的情报尽数汇报,她努力维持了自身情绪的镇定以及遣词造句的平直准确,然而她所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有着让高文和琥珀瞪大眼睛的惊人信息量,自称军情局暗影事务科干员的神秘少女,紫罗兰王国消失之后留下的纪念碑群,持续运行的魔法智能,以及最最重要,最最惊人的——来自夜女士,来自千塔之城的邀约。 高文险些没能维持住自己作为老祖宗的威严——要不是桌子后面空间不够,他怕是当场能跳起来! “以上是情报的全部内容,”汇报结束之后,赫蒂向后退了半步,她显然也知道这些消息是多么的惊世骇俗,因为她在刚才就已经被这些消息中惊人的信息量给刺激过一次了,“情报中所透露的内容非常惊人,目前尚无法验证‘晨星’以及‘贝娜黛朵’这两个身份的真伪,但她们的存在确凿无疑,紫罗兰岛的核心显然隐藏着巨大的秘密。目前莫迪尔所带领的探索小队已经再度出发,向着紫罗兰岛的腹地继续前进,有任何发现都会第一时间联络。” 高文瞪着眼睛好几秒没有动静,直到旁边琥珀小声念叨着“妈耶”一声他才惊醒过来,下意识嘀咕了一句:“我刚才说什么来着,这还真有邀请啊……” 赫蒂一头雾水:“先祖,您说什么?” “没什么,”高文摆了下手,扭头看向琥珀,正好也看到对方瞪着惊愕的眼神朝这边望来,“我确认一下,军情局确实是没有什么暗影事务科的对吧?” “当然没有啊,军情局哪个部门不是你亲自批准组建的?”琥珀立刻回了一句,“而且别说暗影事务科了,‘晨星’这个名字我也确定从未听说过——虽然不敢说知道所有干员的名字,但像‘资深干员’这种精锐,我肯定有印象才对,更何况刚才赫蒂汇报的时候还专门强调了那个‘晨星’的古怪之处。” “是啊,我们没有暗影事务科,”高文这时候稍稍冷静下来,刚才因为巨大信息量冲击而有点混乱的思路也迅速得到梳理,线索与理性重新回到头脑之中,“至少目前没有,至少我们已知的范围内没有……” 琥珀突然觉得高文这话似乎另有深意:“为什么这么说?你是不是想到什么?” 高文头脑飞快运转,一些大胆的想法已经渐渐成型:“你忘了么,我们确实是有一批军情局干员在紫罗兰岛上失去了联络……” 琥珀怔了一下,猛然反应过来:“你说银眼柯罗德他们?可他们……” “我知道,所以这只是一个猜测,”高文轻轻摇了摇头,“毕竟我们之前得到线索,那些在紫罗兰迷雾事件中失踪的干员并未死去,而是在夜女士的国度活了下来……军情局的干员都是你一手培养起来的精锐,不是么?” 琥珀定定地站在那里,她脸上的表情变化数次,短短几秒钟内不知道想了多少东西,随后仿佛自言自语般轻声嘀咕起来:“……如果和上级组织失去联络,则残余人员应立即就地建立临时班组,重建指挥系统,如人员被分割围困,应在重建指挥系统的同时积极组织自救、互救……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条件,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尽全力确保人员存活,保存组织机能……在任何情况下不可坐以待毙,不可放弃使命,维持忠诚,保守秘密,等待支援……” 她皱了皱眉,抬头看向高文,正看到对方也向自己投来平静的视线。 “你应该相信他们能做到。”高文沉声说道。 “我当然相信柯罗德和当时一同失踪的其他干员能做到,”琥珀下意识点点头,但紧接着又有点迟疑,“可按照维尔德透露的情报,银眼柯罗德他们在一百年前就已经……” “先保持着大胆的猜测吧,毕竟除了这个猜测之外,我们也没有任何别的线索能解释那个名叫‘晨星’的少女的来历了,”高文表情严肃地说着,“现在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那份邀请——邀请显然来自夜女士,而且是邀请我们前往那座按理说已经消失的千塔之城,说实话,这个出乎我意料了。” 琥珀眨眨眼,努力从上一个话题中脱离出来,看着高文的眼睛:“刚才你还说夜女士不可能给咱们捎个信请咱俩去祂家做客……” “废话,这种事用正常逻辑怎么想得到,”高文有点烦躁地摆了下手,紧接着又用异样的眼神看了琥珀两眼,“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个叫晨星的少女在传话里提到‘杰出的护卫’,这说的真的是你么?” “啊?你这反应是什么意思?”琥珀一看高文那怀疑的态度立刻瞪起眼睛,“你身边杰出的护卫那还能有别人?不是我难不成还能是院子里那俩狗么?” 高文想了想,本想说院子里那俩狗有时候都确实比这货可靠一些,但考虑到这话说出来可能会让琥珀当场暴走跑院子里跟狗打架,就硬生生把这话咽回去了,转而带着一脸认真的表情:“我主要是怕会错意,过去的时候把人给带错了。” “你这怀疑就离谱,这摆明了指的就是……”琥珀下意识说着,说到一半就反应过来,“等等,你真的打算去啊?” 高文一摊手:“去,为什么不去?上次龙神邀请的时候我都没犹豫的,都是上古众神嘛。” 琥珀眼睛一转:“说真的,你这类比可不怎么吉利,上次你去的可是塔尔隆德,你看那地方现在啥样……” 高文:“……” 第1512章 不安的影子 琥珀一句话让书房中的气氛立刻尴尬起来,但这点尴尬显然还不至于能影响到高文的心态,他只是随意一摆手:“你这话说的——塔尔隆德那也不是我炸的啊,而且你现在去找恩雅问问,她肯定还谢谢我呢……” 琥珀:“……行吧,论脸皮果然还是你比较强一些。” “注意礼数!”旁边的赫蒂立刻瞪了这暗影突击鹅一眼,要不是因为老祖宗就在眼前她这时候恐怕都把兵刃抄出来了,“这都好几年了你怎么还是这副没教养的样子!” 听着赫蒂随口对琥珀的呵斥,高文脸上表情却有点怪异,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语气中颇有点感慨地对赫蒂说着:“说起来,感觉好久没听你这么教训琥珀了啊——当初咱们刚在这边落脚的日子里你俩可是没少吵架,偶尔甚至还能动手,这两年我还以为已经消停了呢。” 听着老祖宗如此感慨,赫蒂脸上不由得露出些许尴尬神色,她拢了拢耳朵边的头发小声开口:“毕竟这么多年过来,该适应的也早就适应了……只不过她有时候也实在离谱,您也总不能一直无条件地容忍她。不说这个了,您真的决定接受这份邀请么?恕我直言,我总觉得这件事有点可疑……” “跟‘古神’这种存在沾边,事情不可疑那才是真的可疑了,”高文呵呵一乐,他的心态倒是始终良好,“但不管怎样,这份邀请我还是要接受的,甚至可以这么说,我对此求之不得——夜女士的一切对我们而言都充满谜团,而现在整个世界正处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这种时候夜女士的一举一动都能让人神经过敏,可如今祂这个‘谜团’却主动想向外展露什么……你觉得我能拒绝这份破局的邀约么?” “……唉,当初塔尔隆德邀请您的时候您也是这个态度,”赫蒂有些无奈地说着,但她很清楚自己无法改变高文已经做出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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