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一些稀疏的云朵之外看不到任何东西。 “奇怪的风……”押车员咕哝起来,为自己刚才那一瞬间莫名其妙的心悸困惑不解。 远方传来了运输队长洪亮的嗓门:“三号车!” 押车员晃了晃脑袋,把一些关于冬日精怪和平原怪谈的故事从自己脑海里甩出去,用同样的高声回应:“三号车就绪!头儿!” “四号车!”“四号车就绪!”“五号车……” 负责驾驶车辆的机工士们钻进车头高高的驾驶位,跟车员和副驾驶也次第登车,动力脊充能的嗡鸣声带来了令人安心的感觉,车队指挥官的声音则从外面传来:“都检查好你们的车辆状态,这段路程可不短,圣灵平原天寒地冻! “戈尔贡河的航运已经停了,咱们就是这个冬天里唯一一道运输线—— “出发!平原上的同胞们还在等着这些粮食和药品!” 魔能引擎发出低沉的鸣响,齿轮和杠杆在机械的动力下旋转摩擦,一辆辆沉重的大型魔导车渐渐加速,在冬日辽阔的旷野上,人造的钢铁巨兽发出咆哮,满载着圣灵平原重建区急需的物资,在一片苍茫的大地上涂抹出黑色的轨迹,轨迹遥遥指向北方…… 平原地区,戈尔贡河,枯水期如期到来,河道水位的下降让大型船只的通航变得艰难而危险,随着河道各段的管理人发出示警,戈尔贡河上繁忙了大半年的航运终于渐渐止息。 在往日,这意味着所有在河上讨生活的人都要和平原上的农夫一样进入“蛰伏”,除了少数胆大包天的人之外,所有人都会乖乖地回到河边的棚屋里,依偎着家人,燃起暖和的炉火,依靠储备下来的食物,静静等待冬天的结束,普通的水手如此,拥有航船的船老大同样如此。 但今年的局势和往年略有不同。 一支被称作“联合重建团”的队伍从磐石要塞那边来到了平原地区,这支队伍在化为焦土的东圣灵平原建起了大大小小的营寨,开始了热火朝天的重建工作,他们喊着“从豺狼和冬天手中夺回土地”的口号,带着某种令人难以理解的热情,正试图重新让这片土地焕发生机。 原本无事可做的冬天,突然变得热闹了起来。 船工杜林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跳下木筏,等候在岸边的工人们随即上前,配合娴熟地用钩子和绳索将木筏拖住,拽向岸边,又有更多人涌上来,将捆住木筏的绳子解开,将组成木筏的原木拖到岸上,准备送往不远处的营地。 白水河已经封航,但河道并非彻底冰封,虽然大船已经无法出航,但小型的木筏和航船还是可以在变浅的水面上航行的,杜林作为在戈尔贡河上讨生活的本地人,接受了联合重建团的雇佣,他的任务是帮忙把上游砍伐下来的木头运到下游的营地区——用的就是祖传的扎筏子手艺,以及常年在这些礁石之间讨口饭吃所锤炼出来的胆量和经验。 这个在戈尔贡河上漂了半辈子的男人伸长脖子,看着那些穿着灰蓝色冬装的人在浅滩和岸边高地之间忙碌,在这天寒地冻的冬天,在这并不适合劳作的日子里忙碌。 他有些不能理解眼前的景象,因为这种事过去从未发生过。 他也不打算太过掺和这些人的事情,因为他是个老实本分的“河民”,而那些从磐石要塞出来的人带着皇室的旗帜,还有军队护送。 但他仍然会伸长脖子,用很长时间去打量那些似乎不怕冷的南方人,以及混杂在南方人中的、据说是原本就住在圣灵平原东部地区的本地人。 据说那些本地人在之前打仗的时候侥幸逃了出去,一直躲在南边的城市和镇子里,现在他们和南方人一起回来了,打算重建家园。 杜林并没有从那些“本地人”中看到自己认识的面孔——那些人多半已经死了吧。 杜林看着浅滩和河岸上的人,因为他有些羡慕那些人厚实的冬装,以及他们在河岸上生火做饭时飘过来的香气——那些冬装上没有补丁,显然都是新衣服,而他们做饭的时候则偶尔会飘来肉香——他们每周都是有肉吃的。 在这个冬天,杜林的日子其实已经比往年好过了很多——原本他是打算度过一个难熬的冬天的,因为那场可怕的战争,因为那些可怕的怪物,东岸的良田毁了,村子和镇子也毁了,贵族老爷们死的死,跑的跑,商人也四散逃亡,依靠替贵族和商人们运货维生的“河民”们都断了一半的生活来源,大家都认为接下来的日子会格外难熬,但没想到的是,那些南方人带着他们轰隆作响的机器回到了这片被他们烧毁的土地上。 联合重建团为戈尔贡河上那些准备苦熬冬天的河工、水手和船长们带来了意料之外的工作机会,或者说,活命的机会。 杜林很感谢这些外来者的慷慨,并且相当乐意用自己的手艺和经验为全家人换取过冬的口粮,但……他仍然有些羡慕那些崭新整洁的冬装,以及河岸边那些大锅里炖的肉。 一个穿着灰蓝色棉袍的高瘦男人从旁边走过,在杜林面前停了下来:“公民——今天的份额完成了,你随时可以去营地那边领工钱。” 这是一名来自南境的“政务厅官员”,特殊的袖标以及衣服前胸的徽记显示着他的身份。 杜林从走神中惊醒,赶紧在这位“大人物”面前低下头:“好的,先生,我很快就去……” 戴着袖标的政务厅官员笑了起来:“说实话,你真的不考虑报名?我们北边更缺人,那里在招募有经验的河工,你如果加入重建团,就可以去北边的营地帮忙了。” 杜林立刻露出谦卑的笑容:“我……还是算了,家里有老婆孩子……小女儿才三岁多……” “其实你可以带着家人过去……但没关系,一切全凭自愿,等你什么时候想报名了,随时来找我就行。” 杜林忙不迭地点头:“是,先生,非常感谢。” 在见到政务厅官员的时候,要称呼对方为先生/女士,而非大人或老爷,这是杜林和这些自称为“联合重建团基层官员”的人打了许多次交道之后学会的守则,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不喜欢更尊贵的称呼,但既然对方如此要求,他便尽心尽力地服从着。 “不客气,”年轻的政务厅官员摆了摆手,“天色不早了,领了工钱就回去吧——路上小心,公民。” “是,先生。” 杜林和他的两个儿子转头快步走开了,高高瘦瘦的政务厅官员看着三个人离开,笑着摇了摇头。 一个穿着黑色冬装的年轻人从附近走过,在这位政务厅官员身后停了下来,随口说道:“其实你不用叫他们公民——他们一来也听不懂,二来这一地区的居民名册还没整编完呢,‘公民’这个词离他们还有些距离。” “我喜欢‘公民’这个词,喜欢说也喜欢听,”政务厅官员说道,并看了穿着黑色冬装的年轻人一眼,“诺里斯部长还在外面么?” “是的,他在检查北边的土质。” “……我们没能在上冻之前开出足够的耕地,一切只能到来年春天弥补,所有人都有紧迫感,但诺里斯部长的身体毕竟已经不再健康了,”年轻的政务厅官员叹了口气,“如果今年冬天的雪能推迟一周就好了……” “是啊……”黑色冬装的年轻人皱了皱眉,用略有些担忧的视线望向营地北边。 塞西尔帝国的旗帜在寒风中猎猎飞舞,营地的临时木墙上用醒目的颜料涂抹着巨大的字母——“从豺狼和冬天手中夺回土地”,工匠和民夫们正在紧张有序地忙碌着,他们在加固营地的防风墙和木屋,以及为即将到来的新物资准备出一座仓库,士兵在营地周围警惕地巡逻,防范着这片荒野上饥饿的野兽以及可能存在的、侥幸逃过了净化扫荡的晶簇怪物,农业部长诺里斯则和他的助手们站在北部大门附近的高地上,凝望着已经上冻的大片土地。 冬天,降雪,上冻。 人类用血肉之躯在这片焦土上跋涉,重建,开垦,然而大自然的伟力并不会因为人类的勇敢与勤劳而有丝毫仁慈,它比机器更冷酷地运转着,按照规律降下雨雪,按照规律冻结土地,既不延迟,也不宽宥。 “这个区域开垦出来的土地不到计划的三成……圣灵平原的冬季比南境要长半个月,半数以上的预备田肯定会错过明年开春的春耕,”诺里斯低沉地说道,“我们在耗费西部好不容易筹集过来的粮食……” “但至少几个营地都站住脚了,临时道路已经修通,部长,”一名助手忍不住说道,“只要这些营地在冬天站住脚,我们明年春天一解冻就能立刻开荒,最多只会错过一季粮食……” 诺里斯叹了口气:“凡事只能尽量朝好的方向想……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气流在他的气管流窜,撕扯着早年间伤寒陈疾损坏的肺,他感觉寒冷的空气仿佛灌进了自己的五脏六腑,一点点消融着这具躯体中所剩不多的气力,但在剧烈的咳嗽引发失衡之前,两双年轻人的手从旁边及时伸出,搀住了摇摇欲坠的农业部长。 “部长,”一名年轻官员紧张地叫道,“您没事吧?” “我还好,”诺里斯终于缓了过来,他伸手探进怀里,摸出一个金属制的小药剂瓶,拧开盖子,喝了一口里面略显苦涩的药水,温暖的感觉在体内扩散开来,让他的话语中也多了一丝气力,“唉,毕竟岁数大了,圣灵平原的冷风对我不太友好。” 皮特曼特制的回春药剂补充着诺里斯的体力,但他仍然能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稳步地走向衰退——炼金药剂和德鲁伊法术或许能让一个老人好受一些,但衰老所带来的深层损伤并不是人力能够扭转的。 他收好还剩下半瓶左右的药水,看着周围那些流露出担忧、紧张、关切神色的年轻面孔,忍不住笑了一下。 “回去吧。” 诺里斯甩开了搀扶着自己的两双手,转向营地的方向,迈开脚步,慢慢向前走去。 他走进营地,走向自己的营房。 那些致力于重建家园的人在道路两旁忙碌着。 来自南境的魔导技师们正在调试一座魔能方尖碑,充盈魔力的水晶装置正在寒风中慢慢旋转。 工匠们正在一处空地上丈量地基,为建设仓库做着准备。 几个民夫正在合力锯断一根巨大的木料,那个紧握锯子的男人依稀有些眼熟……他是个曾接受调查组帮助的难民,他曾经最宝贵的家当是一辆堆满破烂的小推车。 他的妻子正在不远处,用一根长柄勺搅动着一口大锅里的食物,用敞亮的嗓门招呼着男人们准备收工,准备开饭。 那辆“宝贵的”小推车竟然也在,它没有被丢弃,而是停在旁边的空地上,上面堆满了从仓库里拉出来的马铃薯和萝卜。 诺里斯回想起来,他记得自己当年也有这么一辆看起来差不多的推车——他推着它,一路从旧塞西尔到了黑暗山脉。 那辆推车在第一年的冬天就被当做柴火烧掉了,而那片紧挨着黑暗山脉的土地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了不得的好地方。 诺里斯有些佝偻的腰背略微挺直了起来。 他的事还没做完呢。 第0736章 心灵阴影 霜月进入末尾,大陆北部诸国寒冬已至。 冷冽的北风呼啸吹过城市街道,在建筑物的缝隙之间带起尖锐的哨音,屋顶上的积雪被风吹落,在空中飞舞成一片朦胧的幕帘,仿佛又一场新的降雪来临。 而这一切,都被厚厚的墙壁、夹层的水晶玻璃以及供暖系统阻挡在外。 高文坐在书房内,翻阅着一本关于北大陆神怪记述的消遣读物,另一只手则握着蘸笔,随意在草稿纸上勾勒着脑海中浮现出来的一些画面和灵感,外面呼啸的风声经过玻璃的过滤,传进室内时只余下些许微弱残响,这残响和房间角落的魔导装置传来的低缓乐曲声糅合在一起,反而愈发令人心情沉静下来。 贝蒂安安静静地站在书桌旁,两手交叠放在侍女服的围裙上,低着头一下一下地点着脑袋,发出轻微的鼾声。 高文看了正在打瞌睡的贝蒂一眼,忍不住笑着摇摇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随手的勾勒上,但他握着蘸笔的手突然感到一股异样的触感,并伴随着“啪”的一声轻响,低头看去,他看到这支已经用了许久的蘸笔尖端开裂,泄露出的墨水正顺着裂隙落在纸上,散开一片污迹。 高文皱了皱眉,将坏掉的蘸笔放到一旁,看着纸上勾勒出的线条——蜿蜒的小河静静流淌,河岸边有古香古色的砖瓦房,小石桥横跨在河面上,夕阳西下,沿着水上人家的屋檐洒下霞光。 散开的墨迹在小石桥上扩散着,仿佛正在渐渐吞噬这幅画面。 高文随手把草稿纸揉成一团,扔到一旁,书房的门则几乎在同时打开,琥珀推门走了进来。 正在打盹的贝蒂一下子惊醒过来,笔直站好,但在看清来人是谁之后又打了个哈欠,身子也放松下来。 高文抬头看了推门进来的半精灵小姐一眼,忍不住嘴角上翘:“……这真是天冷了啊。” “……啊?”琥珀还没开口就听到这么一句,顿时有点反应不过来,“怎么突然说这个?” 高文指指窗口:“这季节,连你都不走窗户了。” 琥珀一听这个顿时叉起腰来,瞪着眼睛:“废话!这大冷的天还刮着风,我顶风冒雪爬你二楼的窗户,还要冒着被你反锁在外面的风险,我又不是神经病!” 说着她便看到了高文书桌上的纸团——众所周知,琥珀是一个好奇心非常旺盛的物种——于是便忍不住好奇地凑了上来,从高文的眼神中判断出这不是什么机密之后,她随手将纸团打开,却看到上面只是一幅古怪的图画而已。 “这是什么地方……刚铎帝国么?太阳是不是画小了……”琥珀眨巴着眼睛,“好奇怪的建筑风格,看起来还怪好看的……不过从建筑形制判断,应该不可能是北方地区吧?你打算在哪推广?” “只是随手画的而已,就当是我的想象吧,”高文用手指弹了弹琥珀手里的纸张,那张描绘着异界风景的画稿随即无声无息地化为粉尘,“先不说这个了,有什么情况么?” “哎你别毁了啊怪可惜的……”琥珀先是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然后才撇撇嘴,“倒没什么大事,只是最近有消息传来,提丰的边境部队已经开始装备魔导车辆了……比咱们预想的还快。” 听到琥珀的话,高文轻轻捏了捏下巴,片刻沉吟之后只是微微一笑:“迟早会这样的,这是大势所趋。通知长风要塞,维持警戒就好。” “明白了。另外还有,来这边的时候赫蒂让我提醒你的,”琥珀接着说道,“帝国学院下个月就要投入使用了,来自各地的求学者这个月月底也在陆续抵达,你定好具体的开放时间了么?” “帝国学院……这件事也终于就绪了,”高文说着,点了点头,“开放日定在下个月的第一个休息日,其余时刻表不做变动。” “好,我记下了。” 高文嗯了一声,停顿片刻之后随口问道:“对了,那个巴德现在在做什么?” “在索林巨树的德鲁伊研究所,担任那里的研究人员和特殊顾问。监视人员传来的报告说他表现还不错,积极配合各项行动,协助那边的工作人员从地宫里向外转移了大量危险样本,”琥珀汇报着,“现在那些危险样本的转移已经基本结束,巴德接下来的工作是配合德鲁伊和学者们研究索林巨树在冬季的光合作用——他们希望这部分研究能对改良农作物有所帮助。” “嗯,很好,”高文点点头,又问道,“贝尔提拉在做什么?” “在进行光合作用。” 高文:“……啊?” 琥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然呢,你还指望她能做什么?” 高文怔了一秒,用手捂着脑门:“……倒也是,她毕竟是个植物,平常也……” 感叹间,一种从精神深处传来的特异波动突然浮现,让高文后半句话停了下来。 桌对面琥珀投来好奇的视线:“怎么了?” “等一下,丹尼尔好像有事情找我,”高文摆摆手,“你在旁边看着,我需要冥想。贝蒂,你去门口,不要让人进来。” 琥珀轻车熟路地答应下来,小女仆则哒哒地跑到门外,高文不再耽搁时间,精神迅速集中,将自己的意识一点点潜入到了心灵网络的层面。 短暂的眩晕和空间置换错觉之后,他眼前的景象已经变成了起源空间那片无尽且平静的碧水蓝天,硕大的几何图案和齿轮状结构在天空静静运转,无风无波的广阔水面上竖立着一座座金属平台——只不过和这处空间刚诞生时不同,那些金属平台此刻已经不再是空荡荡一片,而是陈设着各式各样的实验装置,形成了一个个互不干扰的实验环境。 远方的金属平台上有亮光闪烁,显然此时此刻便有某个小组正通过浸入舱连接着这个网络空间,进行着某些实验。 位于起源空间中心的开阔区域是永远不受那些实验环境干扰的,这里仍然放置着一张白色的圆桌,圆桌旁有一圈空荡荡的座椅,丹尼尔正站在其中一张座椅前,看到高文出现,老法师立刻恭敬地弯下腰:“吾主,很抱歉突然打扰您。” “不用拘礼了,”高文摆摆手,随意在属于自己的高背椅上坐下,“发生什么事?” 丹尼尔立刻回道:“吾主,最近心灵网络有些异样,我认为有必要向您报告。” “哦?”高文抬起眼皮,“详细说说。” “是这么回事……” 丹尼尔一五一十地说着最近一段时间永眠者心灵网络中出现的那些流言怪谈,说着他通过自己的人脉和势力调查到的种种线索,事无巨细,不敢有丝毫隐瞒地报告着。 “……基本上,最近一段时间在心灵网络中出现的异常现象就是这几种,最高主教团虽然表示这些都是谣言,而且我的调查也暂时未发现上述异常现象的实据,但从‘目击报告’出现的频率以及范围判断,再加上我在主教群体中打听到的情报,情况恐怕没那么简单。 “心灵网络的运行恐怕确实出了一些问题,一部分虚拟空间的稳定性在下降,某些长时间连接网络的永眠者教徒应该也确实是遇上了麻烦——我在深层数据库中找到了一些被隐藏起来的求救信息,但不知为何,当我找到那些曾发信求救的教徒之后,他们却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梦境之城的边缘地带最近有三个区域被封锁了,最高主教团对外的说法是进行数据重构以及必要的检修……本身是很正常的操作,边缘区域临时封锁也并非第一次发生,但在这个时间段发生这种事情,还是难免让人怀疑。” 丹尼尔一条条说着自己收集到的情报,高文则越听眉头越是紧皱起来。 异常已经非常明显,或许普通教徒还被最高主教团和永眠者教皇的话语蒙蔽着,但丹尼尔作为一名主教,他收集到的情报已经足以证实心灵网络确实是出了问题。 它的运行出了纰漏,但……原因是什么? 高文下意识地看了周围的起源空间一眼,无端的联想油然而生,让他脸上的表情都忍不住古怪起来。 这起源空间是他从心灵网络的底层秘密开辟出来的,蹭了永眠者的计算力,借了心灵网络的流量,而最近一段时间由于魔导技术研究所那边新成立了好几个项目组,起源空间的使用频率好像是越来越高了…… 妈耶,怕不是自己薅羊毛薅的太厉害,快把这羊薅死了吧…… 丹尼尔却猜不到强大的域外游荡者这时候脑子里在跑什么型号的火车,他只是因为高文的突然沉默而有些紧张:“吾主?” 高文从沉思中惊醒,看向丹尼尔:“你说……心灵网络的异常情况会不会和起源空间有关?” “……吾主,说实话,我也怀疑过这个方向,”丹尼尔认真思索了一下,低头答复道,“毕竟起源空间和心灵网络的运行息息相关,而且它最近在执行数个大规模项目,从网络中汲取了庞大的计算力,但在认真检查之后,我认为起源空间导致心灵网络故障的可能性很低。” “哦?” “起源空间从心灵网络中抽调的计算力都属于‘冗余’部分,换句话说,就是在心灵网络主干范围之外的、不影响网络整体运行的那部分计算力,”丹尼尔解释道,“永眠者原本设计的网络资源管理方式非常简单粗暴,存在着大量的计算力浪费,在我重构他们的管理机制之后,这部分原本就浪费掉的计算力被我隐藏了起来,专门用于维持起源空间,因此理论上不管起源空间再怎么膨胀发展,都是不会影响到主干网的……” “嗯……”高文摸了摸下巴,沉吟着说道,“这么说的话,心灵网络的异常波动也不会影响到起源空间?”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我们近期最好还是加强对起源空间的监控,”丹尼尔点头说道,“毕竟现在还没查清楚主干网的那些异象是因何而起,万一是‘心灵网络’这一事物的基础架构存在隐患,那么哪怕起源空间和主干网处于隔绝状态,也难保不会出问题。” “在起源实验室里工作的研究人员会不会有危险?”高文说出了自己此刻最担心的问题。 “目前看来不会,”丹尼尔显然也已经思考过这方面的问题,他回答的很快,“心灵网络中那些状态异常的连接者都有个共通点:他们维持长时间的联网状态,接受过深层次的脑神经改造,几乎无法完全断网,而且他们经常进行深度沉浸,精神与网络的连接过于紧密——而我们起源实验室的研究者们是通过浸入舱联网的,存在一层现实世界的防护,且不存在深度沉浸的情况,同时他们还严格执行您规定的工作时间制度,不会维持长时间连接,安全性是可以保证的。” 高文闻言稍稍松了口气:“那还好……不过还是应该提高警惕。我会提醒我这边的研究人员近期联网时格外注意自身精神状态,你则继续关注心灵网络的一切异常情况。” 丹尼尔立刻深深低头:“是,吾主。” 高文呼了口气,仰头看向头顶之上那广阔无垠的天空。 巨大的几何结构与符号数字仍然在那澄澈的天穹中运转着,无形的数据之墙阻隔了这处秘密空间和主干网的连接,站在起源空间广阔的水天之间,造访这里的人根本不会感知到有另外一个更加庞大的网络与这处空间同步运行着。 但在高文开启了更高级的权限之后,他却能看到更多—— 他能看到一个更加庞大的网络世界与起源空间平行存在,一座恢弘的梦境之城就覆盖在这处空间上空,无以计数的光点在虚空中飞舞漂移着,那是作为计算力节点的永眠者教徒,那是这个网络世界中的居民们。 而在他脚下,在广阔无边的“水面”下方,则是更加混乱、更加复杂的光流,那是心灵网络更深层的根基,是这个用数百年才建立起来的虚拟世界最黑暗深沉的网络“深渊”。 他皱起眉来。 这羊看来不是被自己薅死的…… 那它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 第0737章 溢出 心灵网络的异常波动让高文心中生出一丝警惕。 尽管这心灵网络是三大黑暗教派之一的永眠者创造出来的东西,按照一般标准来看,它是“邪恶”的——而且它在建设过程中也确实沾染着血腥与禁忌,但有一个事实不能否认:现在高文还需要它。 塞西尔的大量科研项目都受到它的影响。 当然,高文从很早以前就在推动心灵网络的无害化和自研化,到现在也算是有了一定的成果。 一方面,卡迈尔等专家已经通过浸入舱和魔网的组合技术验证了他最初的猜想,即心灵网络的运行并不一定需要“脑仆”这种牺牲者,它本质上应该是一个依靠大量节点支撑起来的“云网”,所谓的“脑仆”极有可能是永眠者另外一重计划催生出的产物;另一方面,目前塞西尔自产的浸入舱和不断完善的魔网也在飞快发展,迟早有一天,当塞西尔自己的节点数量足够,高文就能够组建自己的心灵网络,打造出一个不需要从永眠者手中蹭流量的起源空间。 但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 浸入舱是帝国的尖端技术,目前它的制造成本和量产难度仍然很高,目前投入使用的浸入舱仍然局限在帝国首都的几个研究部门,数量不过百余套,而根据卡迈尔的推算,至少要有两千至三千个“大脑节点”同时连接在网络上,才能形成一个比较稳定的心灵网络,才能形成类似永眠者梦境之城的“心像世界”,这个目标不是那么容易达到的。 据说从万物终亡会巢穴中找到的生化技术有助于突破人造神经索方面的瓶颈,但……心灵网络这边真的能维持到那时候么? 或许是直觉使然,高文总觉得心灵网络这次出现的异象非同凡响,弄不好……要出大事。 “吾主,”丹尼尔看高文久久不语,忍不住带着一丝紧张说道,“您是否想到了什么?” 高文看了丹尼尔一眼。 是啊,心灵网络暂时还不能出事——别的不说,一旦网络崩了,丹尼尔这边还怎么联系? 这个老法师可是他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暗手,在他对永眠者和提丰帝国的诸多安排中都意义重大——自从南境统合战争之后,原有的第二十五生产建设大队便解散了,变成了真正的生产建设大队,但政务厅的二十五号办公室还在运作,这个办公室挂靠在军情局名下,目前主要任务就是分析丹尼尔送回的各种情报,制定对提丰、对永眠者的各种计划,不论从哪方面看,这套班子的核心都是丹尼尔,这条线是绝对不能出事的。 “无论如何,心灵网络现在还不能消失,”高文严肃地看着丹尼尔,“我需要它。” 丹尼尔立刻领命:“是,那么我将尽一切努力确保它的存续。” 这么长时间了,永眠者的网络安全主管终于决定认真关注一下网络的安全…… “如果我估计没错,永眠者的教皇和大主教们应该很快就会找你商议,”高文点点头,“你是安全主管,虽然我猜测这次网络出现问题是更深层的原因,多半跟外部入侵无关,但你在心灵网络技术领域的实力已经得到教团高层认可,他们可能会找你去解决问题。到时候你尽心去做,但要记得及时把情报传给我。 “另外还有一点,你多多关注那些长时间连接网络之后出现过异常的教徒,虽然检查结论说他们一切正常,但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们……可能已经在意识深处受了严重影响,只是暂时没爆发出来。 “做这些的时候小心点,不要显露出超出你身份的热情,小心被怀疑。” “请放心,吾主,”丹尼尔露出了自信的笑容,那是军情局二十五号办公室钦定无冕之王才有的自信笑容,“我在这方面已经很熟练了。” …… 梦境之城,边缘地带。 一道半透明的模糊屏障笼罩着落叶飘舞的街区,从外部看去,这片位于梦境之城边界的区域仍然宁静祥和,它只是被一层“暂停访问”的屏障阻隔着,其内部在进行着正常的维护与重构。 但在屏障内部,歪曲异样的风景却和外面近在咫尺的正常街区截然不同。 晴朗澄澈的天空笼罩着一层浑浊而混乱的光影,就好像错误的水面和云层杂糅在一起般漂浮在城市上空,地面覆盖着高低起伏的六棱柱状结构,大片大片的棱柱表面褪去了颜色,呈现出死气沉沉的灰白或令人不安的深黑色泽,原本宏伟华丽的宫殿在街区尽头外区堆叠着,阳台、走廊、台阶全都扭曲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仿佛团块一般的结构,而大量影影绰绰的虚影便在这错乱的街区上蹒跚行动着,仿佛幽魂鬼怪一般。 一个身穿白色镶金边长裙的恬静女子站在这道错乱街区的边缘,静静注视着街道上那些错误组合的几何体以及已经失真的颜色,四周空气沉闷无风,但她的发丝却在空中轻轻飘动,仿佛来自另一个空间的风正吹拂在她额头,又仿佛她只是一个虚影站在这里,本体仍在原处。 在她脚下,一道环状的噪波正在颤抖着涨缩不定,仿佛周围错乱的空间正尝试侵蚀女子所处的位置,却又被更加强大的力量阻隔着。 一名身穿黑色厚重长袍、脸上戴着猫头鹰面具的永眠者从旁边走了过来,面具下发出沉闷的声音:“格尔分大主教,侵蚀区域已经稳定下来,但区域边界向梦境之城外部蔓延了大约十分之一——那里形成了一道非常诡异的街道,无法靠近采样。” 赛琳娜·格尔分微微点头,向远处看去。 她能看到那条诡异的街道,它就位于这道错乱街区尽头,有着稀奇古怪的建筑风格,一些人影在街道上来来往往,街道外面是一望无际的灰白色虚空,但车马和人流不断在那道虚无的界限上来来往往,就好像街道通往了某个看不见却切实存在的世界一般。 赛琳娜知道那条“街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它来自一号沙箱世界。 现在,没有人知道一号沙箱世界里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那个封闭运行的世界里酝酿出了什么样的东西,甚至……没有人知道那个世界内部的时间已经流逝了多久,是一千年?还是一万年?或者更久…… 大主教们只知道一件事—— “一号沙箱还在溢出,”赛琳娜·格尔分轻声说道,“这些溢出的数据正在污染正常网络……这个区域已经无法修补,只能彻底重置了。” “是,大主教。” 戴着猫头鹰面具的永眠者领命退下,准备对这道街区执行重置,而另外一道身影则从赛琳娜附近凭空浮现出来,那是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年轻男性,高瘦,黑发,戴着斯文的单片眼镜,看上去沉静且有着一丝书卷气息。 “赛琳娜大主教,”黑发男性开口说道,“二号溢出街区已经执行重置了。” “我这里也正要执行重置,尤里大主教,”赛琳娜点点头,“无法修复了,只能这样。” “……恕我直言,女士,”被称作尤里的年轻(至少网络中看起来如此)大主教略微低头,虽然在教团内职位相当,但他在资历上似乎比赛琳娜要浅一些,因此言语中也有着一丝尊敬,“仅仅重置这些街区只能暂时缓解问题——我们还是应该想办法将一号沙箱停下。” “我知道,教皇冕下也知道,但几乎所有的急停手段都失效了,一号沙箱仍然在运行,甚至在逐渐融合其他所有的沙箱世界,”赛琳娜微微叹了口气,“将时间迭代倍数提升至极限之后,一号沙箱在几分钟内进行了自我封闭,或许在那短暂的几分钟内,它内部便孕育出了一个足够和我们对抗的‘东西’,而那个东西……并不希望自己的历史被终结。” 尤里大主教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马格南大主教提出了紧急熔断方案,已经提交给教皇冕下。” “我知道,但教皇冕下不会同意这个方案——这个方案和沙箱切割方案没有本质区别,除了增加脑死亡的牺牲者之外没有任何用处,”赛琳娜·格尔分摇着头,“而且……目前情况还没到最恶劣的时候。” “您是说……‘迟滞器’?” “是的,‘迟滞器’生效了,通过反向时间迭代,一号沙箱的运行速度已经被降低到正常时间流速,我们已经和那东西处于同一个水平下,我们还有时间继续测试更加安全稳妥的方案,”赛琳娜语气和缓,但却仿佛带着某种不容置疑和反驳的力量,“第零号项目运行至今,我们在这上面投入了太多……不到最后一步,教皇冕下和我都不会随意舍弃它。” 一声奇异的嗡鸣突然从空中响起,打断了两名大主教的交谈。 赛琳娜抬头看去,看到街区中所有的建筑物和地面都迅速染上了一层网格,紧接着扭曲的建筑物被成片删除,异化的地面也被迅速重整为基础的平面,天空的水面和云层被分解为无序的光粒子,几秒种后,正常的房屋、街道、地面和植被才开始在这片空间中迅速重新生成出来。 街区的重置完成了。 眨眼间,错乱的城市区域重新变得有序,一切仿佛都没有改变过,致命的溢出数据和网络污染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赛琳娜和尤里两名大主教站在已经恢复如常的街区边缘,各自沉默了片刻。 “只怕又有几名同胞的短期记忆要被删除一些了,”尤里大主教突然叹了口气,“重置总是要有些代价的。” 赛琳娜皱着眉:“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赛琳娜大主教,关于上次会议中我提到的那位安全主管……您怎么看?” “丹尼尔么……”赛琳娜·格尔分略微思索,点了点头,“我确实一直在关注他……他是个很有天赋的法师和学者,在心灵网络的诸多技术以及关于网络运行的理念上都有独到见解……只可惜在我们的网络正式投入使用之前,他的这份天赋一直被埋没着,险些浪费掉。” “他打造的安全系统以及网络寻址、多重数据库等技术都被证明有巨大效用,”尤里大主教深表赞同地点着头,继续说道,“这些技术有一部分甚至也用到了第零号项目里,我和另外几位大主教都认为,这个人或许能在我们目前遭遇的危机中发挥作用。” “他目前的职阶是主教,但却是不久前才完成晋升的……”赛琳娜·格尔分思索着,“不过对于有才能的人,我们不必过于拘泥这些规则。尤里大主教,你个人认为那个丹尼尔足够可靠么?” “我认为可靠,”尤里没有迟疑地说道,“我调查了他的情况,他在二十年前便加入了教团,资历很足,他在现实世界的对外接触清白可靠,是一位忠于教团且潜心研究的学者型同胞。事实上,如果他不可靠的话也不可能成为安全方面的主管,这个位置的重要性您是知道的——赛琳娜大主教,从我个人角度,我认为丹尼尔主教非常可靠,他忠诚于我们的事业,而且能力出众,极其关心心灵网络。” “很好,那就由你去接触吧,”赛琳娜点点头,“但先别太急,观察一个周期,毕竟……这涉及到第零号项目,我们要做好将那个丹尼尔晋升为‘大主教’的准备。” “我明白。” 第0738章 帝国学院 在这之后的数日内,心灵网络都没有再出现异常波动,丹尼尔已经着手对那些关于异象的传言进行调查,高文则继续关注着国内外的局势,关注着他打造的这台庞大帝国机器的运转,时间,便在这之间静静地流逝着。 雾月的第一个休息日,天气难得的晴朗。 今天的塞西尔城,有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巨日的光辉驱散了天空中稀薄的云层,灿烂的阳光照耀在冬日的塞西尔街头,穿着厚厚冬装、喜气洋洋的市民们聚集了起来,在城市南部的法师区汇聚成一道道人流。 一片崭新而规模庞大的建筑物伫立在这道街区的尽头,紧挨着法师区的建筑群,紧挨着符文研究院和魔导技术研究所,面朝法师区的街区大道和半圆形的“学识广场”,仿佛一顶佩戴在南城区的冠冕般,接受着市民们的观摩和欢呼。 ——帝国学院将在今天正式投入使用。 仪仗队在学识广场上排出了英姿勃勃的队列,一座高高的主席台在凌晨时分便被搭好,黑蓝色底纹、带有金色剑与犁徽记的长长布幔垂坠在高台两旁,在初升的阳光照耀下泛着庄严的辉光,四名盔甲厚重的白骑士则侍立在高台两侧,当身着礼服的高文出现时,白骑士们和广场上列队的士兵同时转动身体,在金属盔甲的碰撞中向他们效忠的君主行礼致敬。 高文在走上高台之前,先转头看了一眼高台后方那片即将投入使用的建筑—— 帝国学院的城堡式主楼正伫立在明亮的天光下,主楼两侧的两座附属建筑以及位于学院四周的四座尖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在学院内,崭新的喷泉、花坛以及广场上静静旋转的大型魔能方尖碑错落分布,杂揉着古典的神秘气息和现代魔导工业的独特美感。 高文却不由得想起了昔日塞西尔通用学院那些低矮的砖瓦房,栅栏墙,尘土飞舞的广场,以及刮风时就会摇摇晃晃的木板棚屋。 真是不一样了。 随着南境的发展,尤其是旧安苏王国的重组,当初高文在塞西尔城打下的诸多基础都在变得不敷使用,尤其是昔日那些应急般的基础设施,更面临着升级改造的硬性要求。 塞西尔通用学院曾经为南境培养了第一批关键的知识分子,完成了第一个四年扫盲任务,而今随着塞西尔城人口的逐渐增多,更高层级教育的需求不断加大,来自北方各地的求学者不断涌入,那座简陋的学院也已经渐渐不堪重负。 为此,高文从一年前便开始规划建造一座更大规模的首府学院,以作为他所打造的新秩序中最重要的“教育设施范本”,这座学院一开始被命名为“塞西尔高等学院”,但在帝国建立之后,它的名字最终还是被定名为“帝国学院”,并针对新的帝国形势进行了一系列后期调整,终于在今天,它迎来了面向公众的日子。 作为塞西尔通用学院的“进阶”学府,帝国学院将能够容纳更多的求学者,也将进行更加高层次的教育,在初期它被分为四个分院,分别专注于魔导技术、文化学识、超凡教育、现代军事四个领域,内部还细分了包括符文学、机械学、文法、历史、法律、魔法、炼金、社会、自然、军略操典、现代武器等等学科,甚至可以说,高文所打造的整个新秩序,都已经被囊括在这所学院的一整套庞大而复杂的体系之中了。 这座学院将对所有人开放,就如之前的塞西尔通用学院一样,它是一座完全不考虑求学者出身,也禁止进行任何差别教育的学府。 而之前的塞西尔通用学院当然没有因为帝国学院的建立遭到废弃,它仍然保留着,并进行了一番翻新和改造,它距离新的帝国学院只有两条街的路程,并将继续承担执行扫盲教育和基础教育的功能,为那些没有任何基础或基础薄弱的求学者提供接受教育的机会。 从某种意义上,通用学院也算是专门留给底层平民进入帝国学院的一条路径——没有任何基础的底层平民肯定跟不上帝国学院的专业教育,也无法在更高级的学府中和那些有着知识基础的富裕子弟竞争,但他们可以在通用学院填补这方面的短板,通用学院的推荐函和奖学金也将成为帮助平民进入学院求学的助力。 这算是高文在当前的社会结构下设置的一道不完善但有效的“补丁措施”。 高文来到了为他准备的高台上,他脸上带着发自肺腑的微笑,目光慢慢扫过广场上聚集起来的无数民众。 欢呼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广场上的每一个人都高兴地呼喊着,向着帝国的缔造者行礼致敬。 “公民们,欢迎你们来到这里,我很高兴地向你们宣布,一座新的、可以为塞西尔人带来福祉的设施将在今天投入使用,它就在我身后……” 广场上的人群中,一名留着褐色短发的年轻人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和其他人一样抬头注视着高台上正在讲话的塞西尔皇帝。 但和旁人不同的是,年轻人眼中虽然也有尊敬,却显得更加沉稳,目光中也多了一丝好奇的打量。 巨大的全息影像在广场两旁伫立着,经过魔法装置放大的讲话声响彻整个广场,每当高文·塞西尔几句话落下之后,便会有一阵阵欢呼声从周围传来,这让年轻人忍不住抬起头环视四周——他好奇地看着那些振奋而喜悦的民众,感受着每一个人散发出来的、奇异的热情,终于忍不住碰了碰身旁的一名路人: “这样盛大的集会……大家都是自发聚集起来的么?你们是怎么知道今天有集会的?” 被碰到的路人扭头看了一眼年轻人,嗓门很大地问道:“你是外地人吧?” 眼前之人的大嗓门似乎让年轻人有点不适应,他微不可察地退了小半步,但脸上还是带着温和有礼貌的笑容:“我……确实是从外地来的。” “那你不熟悉也正常,”大嗓门的路人高兴地笑着说道,“这种集会可是塞西尔城的大事,集会上通常都会展示各种各样的新奇事物,或者是比较重要的新政,当然人人都感兴趣。集会开始前就会有报纸做宣传,然后魔网广播还会公布消息,基本上只要不是整天待在屋子里不出门也不读报纸的人,都会知道集会的事情……” 年轻人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 大嗓门的路人又看了他一眼,突然有些好奇:“哎,小伙子,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是来求学的,”年轻人笑着说道,并抬手指向帝国学院的方向,“我要去那里面。” “嗬——那可不得了!”大嗓门的路人顿时瞪大了眼睛,“那你将来可一定会有出息了。” 年轻人眨了眨眼:“为什么这么说?” “简单的道理啊,上了学懂的东西就多,懂的东西多就能找到好工作,工厂里,政务厅里,军队里,这些体面地方可都是要能写会算才行的,”那路人笑着说道,露出一丝自豪来,“你比如我,我以前就是个在山上做苦力的,但现在我在工厂里做技工,就是因为当初进了夜校……” 年轻人有些愣神地听着眼前的大嗓门对自己说着这些话,竟渐渐有些惊讶起来。 这是些粗浅的“道理”,但终究是“道理”。 一个普通平民,带着这么自信而高兴的模样,跟自己说着这些“道理”,这对他而言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总之,小伙子你就好好学吧,”大嗓门的路人突然伸出手来,在年轻人肩膀上用力拍了两下,“我看得出来,你是有能耐的,这地方就欢迎有能耐的人,戈德温大师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了,这可是个好时代!” 年轻人在对方的手即将拍到自己肩膀上的时候便已经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他本能地皱起眉想要躲开,但身子只是微微侧了一下便停下原地,那只手还是结结实实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肩膀上传来的大力冲击让年轻人身子不由得晃了两下,他一瞬间露出有些怪异的表情,随后用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掩饰过去,在随意应和了几句之后,他便侧过身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他准备走向广场边缘,从某条小路不引人注意地离开这里,回到自己临时居住的行馆,但刚刚迈出几步,他便仿佛感应到什么般停下了脚步。 年轻人抬起头,微微眯缝起眼睛,在明亮的阳光下,他看到不远处正走来两个身影。 其中一个是和自己年纪相仿的金发男子,但并不认识。 另一个则是身穿暗蓝色丝绸外套,留着银色短发,笑容开朗的男性。 这个他就认识了。 是别人家的孩子。 北境女公爵的继承人,芬迪尔·维尔德。 那股独具特色的、冰冷的魔力气息是很难认错的,而年轻的北境继承人显然还没有学习到维多利亚女公爵掌控魔力的精髓,他出现在广场上,隐隐约约的魔力波动完全隐藏不住。 留着褐色短发的年轻人笑了笑,向着不远处的两人走去,而对方显然也已经注意到这边,在他开口之前,那位北境继承人便已经挥起手来,高声叫道:“伊莱文!你果然也在这里?” 伊莱文·法兰克林快步走上前,眉头忍不住微微皱起:“芬迪尔——在广场上这般大声喊叫可不是侯爵应有的做派。” “别这样,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离开姑妈的视线,”芬迪尔·维尔德立刻摆着手,“而且你这样挤在人群里看集会就符合侯爵的做派么?” 两人身旁,金发的年轻人菲尔姆本打算对朋友的朋友打个招呼,此刻却有些呆滞地睁大了眼睛,他看看芬迪尔,又看看面前被称作“伊莱文”的陌生人,最后视线还是落在芬迪尔身上:“……啊?” “……该死,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出来呢,”芬迪尔也突然反应过来,忍不住按住额头,又盯了伊莱文一眼,“你这是第几次搞砸我的事情了?” 伊莱文怔了一下,好像猜到一些事情,他看向仍然满脸愕然无措的菲尔姆,又看向芬迪尔:“那么这位是……” “我的旅伴,我们在高地人号上认识的——啊,高地人号是一艘魔导机械船,你知道么,它可是……” “我知道机械船,我在白水河上乘坐过,”伊莱文无奈地摇摇头,“这么说,你并没有告诉这位旅伴你的身份?” “我不想破坏了这场难得的旅行,”芬迪尔苦笑着,转向菲尔姆,“很抱歉,菲尔姆,但我并非有意隐瞒,我只是不希望北境公爵继承人这个身份影响到我们的相处——在城堡外结识一位朋友可不容易。” “北境公爵继承人……”来自巴伦的金发年轻人终于确认了自己听到的词句,巨大的惊愕甚至让他有点窒息的感觉,“天呐……所以你的全名是……” “芬迪尔·维尔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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