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胖的巴林伯爵一眼说道。 一位王都贵族在惊愕中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那里离东境那么远,中间还隔着圣灵平原的南部的群山,叛军怎么可能把那里……” 或许是东境的叛乱已经占据了这位贵族的思绪,也或许是“南境诸多乡下领主全都不值一提”的念头还盘踞在他的头脑里,这位先生竟还以为是东境叛军通过某种途径入侵南境并奇袭了磐石要塞,压根没联想到南方那片广袤偏远的土地上还有另外一头沉睡的巨兽。 但其他人却已经反应过来,克伦威尔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第一个从两位摄政大公那阴沉严肃的表情中读出了一丝信息,他难以置信地问道:“是……塞西尔?” “没错,不是东境叛军,是塞西尔家族,”柏德文·法兰克林平静地说道,“开国大公高文·塞西尔在十五天前——也就是火月58日摧毁了磐石要塞的防御,占领了那座要塞,并扣押了要塞中所有军民。” 克伦威尔·白山的胡须抖动着,他似乎想要开口讲话,但维多利亚·维尔德女大公紧跟着法兰克林公爵开口了:“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但目前所有情报都已中断。塞西尔军队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攻破要塞的,据说只用了几天,随后他们便封锁了整个堡垒,要塞守军根本来不及传出任何有用的情报。 “只有两个冒死突围的狮鹫信使把要塞陷落当日的情况送到了王都,现在可以掌握的情报是,高文·塞西尔公爵用某种未知的方式制造出了大量威力惊人的超凡武装,并在短时间内建立了一支战斗力异常强悍的军队…… “镇守要塞的骑士领主马里兰·奥纳尔目前生死不明,在要塞陷落前,马里兰爵士率领最后一只骑士团出城迎战,但随即要塞的屏障便被塞西尔人的魔法摧毁了。 “庞贝伯爵也传来了魔法传讯,确认了要塞陷落的消息。” 等到维多利亚女公爵把这些已知情报都说完之后,克伦威尔·白山才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这位有着一部分矮人血统的骑士领主眉头紧锁:“塞西尔……塞西尔家族难道也和东境一样……” “目前塞西尔军队还没有继续北上的举动,他们在占领磐石要塞之后便关闭了要塞的北大门,似乎打算固守,”法兰克林·柏德文公爵说道,“根据庞贝伯爵传来的消息,他们甚至没有理会要塞北部城墙外面那些唾手可得的粮仓和庄园,也没有劫掠任何一座不设防的边境村庄。” 占领了堡垒却没有劫掠堡垒周围的村落、庄园,这显然是个很不正常的情况,现场的贵族们又忍不住低声交谈起来,克伦威尔·白山见状忍不住咳嗽一声:“咳咳,他们现在没有北上,不意味着他们永远不会北上。” “我们担心的正是如此,”柏德文·法兰克林说道,“塞西尔家族……他们现在的家主可是高文·塞西尔。” 现场的贵族们再一次安静下来,他们交换着眼神,同时脑海中终于回忆起了早在磐石要塞陷落之前,镇守要塞的马里兰爵士便连续发来的那几次紧急信函—— 南境四十余个家族联合起兵征讨塞西尔,随后被迅速扫平…… 这个惊人的消息也曾在他们之间掀起波澜,并引起了另外一场军事会议,但当时没有人想到塞西尔家族的行动会如此迅速,更没人想到磐石要塞会沦陷的这么简单。 他们还以为等到南方的事态发展到必须正视之前怎么说也要一年以上。 始终没有开口的威尔士·摩恩轻声叹了口气。 他想起了不久前维罗妮卡给自己的警告,他还记得,当时维罗妮卡告诫自己,高文·塞西尔正在释放一头猛兽,然而现在看来……王都贵族们或许已经失去了将这头猛兽关回笼子里最后的机会。 “我们曾认为南境发生的只是一场领主内战,而且主动挑起战争的还是塞西尔家族之外的那些领主们,但现在看来,南境发生的一切都在我们那位开国英雄的掌控之中——他谋划已久了,”柏德文·法兰克林公爵说道,“现在磐石要塞的陷落已经成为事实,不管塞西尔军队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时间内便攻陷一座要塞的,他们都已经占领了那里,并且做好了防御准备。克伦威尔伯爵,你认为我们有能力把要塞夺回来么?” 克伦威尔·白山几乎没有思考便摇头说道:“不可能——除非我们把圣灵平原东边的军队撤回至少一半,而且即便撤回一半军队,也不一定能把磐石要塞打下来。马里兰·奥纳尔爵士我认识,是个很有实力的骑士领主,他手下的军队并不比王都的骑士团差,连他都不是高文·塞西尔公爵的对手,塞西尔人的实力可以想象。” 说完,这位老骑士领主摇了摇头:“我现在最好奇的是那位开国英雄到底是怎么打造起这样一支军队的……不到两年,还不到两年!他竟然可以把磐石要塞打下来?” “每一个古老家族都隐藏着秘密,更何况这个古老家族还有了个死而复生的先祖,”柏德文·法兰克林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或许早在七百年前,高文·塞西尔公爵就在南境的群山里埋下了一支刚铎时代的不死军团呢?” 克伦威尔·白山摇着头,粗声粗气:“这个可一点都不好笑……” “女士先生们,现在想想对策吧,”柏德文·法兰克林收敛笑意,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这恐怕是不亚于东境叛乱的危险局面——先祖在上,这次先祖是真的来了。” 第0453章 如何应对 南境的局势恶化,是个意料之外的危局。 并非第二王朝忽视了南境的塞西尔家族——事实上,自从一百年前的雾月内乱之后,有着继承权隐患的新王室就始终没有放松对南境的警惕,在四大护国公爵中,塞西尔是唯一一个因雾月内乱而衰退的家族,在它衰退之初,其残存的势力仍然足以动摇整个王国的根基,第二王朝是在另外三个护国公爵的支持下,用了整整一百年的时间才将南境分隔、压制到如今这个局面的,其对南境的重视可见一斑。 在高文·塞西尔揭棺而起之后,这种重视就更甚以往。 弗朗西斯二世下令让南境贵族增加了对塞西尔势力的监视力度,却只得到了“塞西尔人在做药水生意以购买奴隶”的情报;王室派往南境的援助队伍中也混有探子眼线,但这些眼线很快便不再传来任何情报;磐石要塞的守军其实在过去半年里已经增加了三成,只不过增加的三成士兵也没有派上任何用场;此外,王室的顾问大臣们还通过调查塞西尔家族在王都雇佣工匠的情况来估算过塞西尔领的建设进展,得出的结论是塞西尔领仍然处于房屋不够住的阶段——他们根本没想过,那些工匠到南方之后就被训练成了魔导技师和机械学士…… 白银堡可以说做出了所有正确的应对,却没有得到任何正确的反馈,他们犯的最大错误,就是用传统贵族的思路,去揣测一个来自异界的,不管经验知识还是思维方式都与常人迥异的“卫星精”的行动模式。 他们错误估计了高文·塞西尔的每一个举动背后的真正用意,错误估计了塞西尔家族崛起的方式,最后,又错误判断了磐石要塞的沦陷速度。 方向错了,任何努力都只是在浪费精力。 情况已经恶化至此。 “两位公爵,亲王殿下,我必须实话实说,”克伦威尔·白山用严肃沉重的语气说道,“除非东境叛军今天就撤退,否则我们不可能把磐石要塞拿回来。” 另一位骑士领主站了起来,说着最糟糕的可能:“如果塞西尔家族和罗伦家族一样举兵进攻王都,我们不可能赢——仅从磐石要塞陷落的情况来看,塞西尔的军队就是个强敌。” 现场一名贵族忍不住说道:“连骑士领主也会惧怕敌人么?” 克伦威尔·白山瞪着那个发言的贵族:“我们只是在陈述事实,如果他们真的进攻王都,骑士团会战斗到最后一刻,这一点不劳您担心。” “先生们,冷静些,”维多利亚·维尔德打断了这些争论,她的声音清冷,双眼中仿佛蕴含着冰霜,“高文·塞西尔公爵只是占领了磐石要塞——他还没有北上呢。” “我们要先确定那位开国英雄的目的,”柏德文·法兰克林公爵点点头,接过维多利亚的话,“我建议派出使者和南境接触。” 现场贵族们低声议论起来,但总体上,没有人反对法兰克林公爵的意见。 “东境叛乱正在逼近,我们不能在南边再挨一刀,”法兰克林公爵继续说道,“所以只要高文·塞西尔公爵愿意谈,我们就应该谈。我们应该做好准备,准备承认塞西尔家族对南境的合法统治,承认塞西尔家族所有尊贵爵位、荣誉头衔、历史封地、贵族特权的恢复……” 贵族们的讨论声变大了,一些人脸上露出明显的错愕神色,但更多的人只是面色阴沉地点头,威尔士·摩恩看着这些人的反应,微微叹了口气。 “殿下,”维多利亚女公爵听到了威尔士的叹息,她转过头,如冰晶般澄澈的眼睛盯着这位名义上的王国继任者,“您有话想说?” “我只是觉得,我们承不承认这些对那位开国英雄而言都没什么意义,”威尔士·摩恩本不想说话,但在女公爵的注视下还是慢慢开口了,“这些东西已经在他手上了——不管我们在这里如何说,塞西尔公国的重建已经是个既定事实,法兰克林大公,您是要把已经在塞西尔大公手上的东西当做礼物再送给他一次么?” 柏德文·法兰克林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微微点头,淡淡地说道:“殿下的思虑是对的。” “我们最好再想想,想想我们还有什么筹码是可以用来妥协的。” 说完这句话,威尔士·摩恩便垂下眼皮,不再言语了。 弗朗西斯二世的声音仿佛回响在这位中年王储的脑海中: “国王统治王国……便是妥协的艺术……” 会议结束了。 贵族们按照顺序离场,威尔士·摩恩也在王室侍从官的陪伴下离开了大厅,偌大的军事大厅中,只剩下两位摄政公爵静静地坐在原地。 沉默良久之后,维多利亚女公爵才看向柏德文·法兰克林:“你认为我们那个开国英雄想干什么?” “我希望他只是想要拿回自己的家业,这也是最符合逻辑,以及最符合史书上对其描述的情况,”西境公爵不紧不慢地说道,“但我不排除更糟的可能性——别忘了安苏奠基石碑上的名录,以及皇家图书馆中最古老的那些册封文书上的签名,从某种角度,他对王位的宣称权并不亚于我们那位‘王储殿下’。” “威尔士·摩恩……”维多利亚轻声说道,她回忆起了那位王储在刚才的会议中仅有的那次发言,“他其实才是最像弗朗西斯二世的……” 法兰克林公爵微微摇头:“但就是因为太像了,弗朗西斯二世最终选择了埃德蒙,我们的国王在这方面做了个错误的决定——这个国家,并不需要一个过于强硬的国王。” 维多利亚抬起眼皮,深深地看了这位西境公爵一眼,随后站起身来:“我会在近期返回一次北方。” 法兰克林扬了扬眉毛:“你要调动你的山地军团?” “圣龙公国在准备庆祝他们的‘龙临日’,紫罗兰王国最近也很平静,我可以抽调一部分山地军团来应对圣灵平原的战事,”浑身萦绕着冰雪气息的女公爵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西境公爵,“你的西境兵团呢?” “从西境到东部前线太远了,军队在路上的消耗让人无法承受,而且入夏以来,西部地区的万物终亡会教徒和永眠者教徒就没有安静过,”柏德文·法兰克林一边说着,一边苦恼地按住额头,“我或许能够抽调一支骑士团来拱卫王都,但不可能往东边派兵。” 几片晶莹的雪花浮现在空气中,维多利亚女公爵披上了她的白色披肩,离开座位走向门口:“……王都不需要更多骑士团,克伦威尔伯爵足以守卫这里,如果你有多余的力量,就留意一下南方吧。” 女公爵离开了,只留下几片冰凉的雪花在空中飞舞,柏德文·法兰克林伸出手接住其中一片,感受着那一点冰凉在手心中逐渐消融,他微微叹了口气:“……真如那些疯子胡言乱语的一样么……最黑暗的时代……” 四天后,安苏北境首府,凛冬堡。 一支狮鹫骑士小队飞过堡垒上空,为首的狮鹫娴熟地降落在城堡顶层的平台上,维多利亚·维尔德跳下狮鹫,来自北方群山的冷风吹过她的银白色长发,让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即便是在这盛夏的季节,大陆北方的高山之巅仍然有着这样的冷风。 圣龙公国的“龙血贵族”们说这冷风是群山中沉睡的巨龙呼出的气息,紫罗兰王国的法师学者们则认为这冷空气来自大陆更北方,来自那片被浮冰和风暴封锁的汪洋对面,来自那道亘古不散的气旋。 但维多利亚并不在意这冷风来自哪里,她只是很喜欢这种冰冷的气息,群山中这些干净的冷空气,比王都那弥漫着种种异味的污浊空气要让人舒适得多。 黑发的侍女玛姬来到了平台上,维多利亚对这位深得自己信赖的女仆点点头:“去召集我的骑士家臣们,山地军团有事情做了。” “是。” 女公爵在这片土地上有着绝对的权威,效忠于维尔德家族的山地军团没有任何疑问地接受了他们那位“冰雪女王”的命令,在一次短暂的军事会议之后,山地军团约三分之一的部队被抽调了出来,列入支援圣灵平原东部前线的名单。 会议结束之后,维多利亚却没有返回自己的寝室休息,尽管她已经在狮鹫背上经历了一段漫长的飞行旅途,还刚刚举行了一次会议,但她还是打起精神,翻阅着眼前的文件。 “维姬,你需要休息一下。” 黑发女仆在旁边说道——当没有旁人之后,这位黑发女仆便用亲切的昵称来称呼自己的女主人。 “我会休息的,”维多利亚随口说道,“圣龙公国最近有什么异常举动么?” “北方哨所传来的情报一切正常。” 维多利亚微微呼了口气,心中略微安定下来。 北方群山中的那个圣龙公国……一直以来都是个不安定因素。 早在刚铎时期,自称龙血后裔的人类便在大陆极北处建立了这个国度,他们宣称自己是巨龙的附庸,因此国家的最高统治者不是国王,而是所谓的“龙血大公”,他们封闭,排外,在群山中孤芳自赏,而且从来都不喜欢七百年前突然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安苏人。 已经整整七百年过去了,这个封闭神秘的国度还是在用“不速之客”来形容已经立国七个世纪之久的安苏。 但好在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磨合,圣龙公国和安苏之间终究是达成了妥协与平衡,作为北方的总守护,维多利亚·维尔德的责任之一就是时刻警惕那个敏感、封闭、排外的国度,并尽最大可能避免双方之间爆发战争。 等到终于处理完眼前的文件之后,维多利亚·维尔德才伸了个懒腰,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慢慢吐出,一点点缓和着体内积累的疲惫,黑发侍女随之走上前来,一边轻轻捏着女主人的肩膀,一边低声询问:“要休息了么?” “不,还有一件事,”女公爵闭上眼睛,足足停顿了好久,才继续说道,“准备一下,我要去先祖陵寝。” 第0454章 维尔德的先祖陵寝 黑发的侍女听到女主人的话,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眼睛:“先祖陵寝?可是圣灵节已经……” “不是为了祭祀祖先,”维多利亚呼了口气,“去准备吧,玛姬。” 玛姬静静地看了女主人一眼,没有再多过问,而是微微垂下头去:“是,我明白了。” 就如最终安葬在南境塞西尔古堡地下的高文·塞西尔一样,安苏四境开国公爵的陵寝最终都设置在了他们所守护的土地上,守护北方群山的“冬日公爵”斯诺·维尔德所沉睡之所,便在这座立于北境群山之巅的凛冬堡地下。 穿过凛冬堡最下层的地窖,走过那最深沉肃穆的黑色走廊,便是这座城堡最古老且庄严的陵寝区域,维尔德家族的历代家主们以巨大的人力物力在山巅修筑了他们恢弘的堡垒,而其中有将近一半的人力物力,都用在维护这座深埋在山体中的陵寝上。 维尔德家族的先祖不像高文·塞西尔那样曾得到元素之力的青睐,凛冬堡下面的陵寝完全是依靠一代代强大的人类法师用人力施加元素祝福来稳固下来,才丝毫无损地存留了七个世纪的。 维多利亚·维尔德在侍女玛姬的陪同下走入了地宫,除此之外没有带任何多余的随从。 镶嵌在墙壁上的魔晶石灯被注入魔力,发出暗淡且恒定的光辉:为了不惊扰先祖,陵寝内的魔晶石都是特殊设计的,其亮度只有普通魔晶石灯的一半左右。在这样略显黯淡的灯光下,倾斜向下的地宫坡道在女公爵的视线里延伸进前方朦胧的黑暗深处,看起来影影绰绰,令人胆战心惊。 但维多利亚对这样的昏暗并不在意,她迈出脚步向前走去。 镇魂石砖所搭建起的墙壁在她身旁向后退去,坚固的石板阶梯和靴子碰撞发出空洞的回响,回响在这整个堡垒最古老的甬道中,维多利亚有一种感觉,她仿佛是在逆着时光的轨迹走向过去——她在这条古老的甬道里每前进一百米,便是回溯了一百年的时光,她走过了雾月内乱,走过了安苏最后一个鼎盛期,走过了王朝改革,走过了丰实之年,最后……抵达七百年前,抵达这个国家和这个家族最初的起点。 长方形的陵寝正厅到了,侍女玛姬默默地来到大厅入口旁边的石柱前,将手按在石柱表面的一个金属圆盘上,随着魔力灌注其中,大厅里各处镶嵌的魔晶石灯也逐一亮起,让原本黑暗一片的大厅浮动起一层足以视物的光亮。 维尔德家历代家主的画像悬挂在大厅两侧的墙上,从第一代的“冬日大公斯诺·维尔德”,到维多利亚的父亲,每一个人都有着同样的银发和严肃的面庞,他们微微低垂着眼皮,仿佛在用严肃的视线注视着走入大厅的造访者,维多利亚·维尔德坦然地迎接着这一双双眼睛的注视,并看到铭刻在墙壁上的那一行古老训言: “我们是安苏的最后一道屏障” 维多利亚的视线在先祖们的面庞上缓缓扫过,最后落在自己父亲的身上,她的目光在这位威严的老公爵身上停留了很久,才低声说道:“父亲,果然如您所料的那样,第二王朝的隐患终究是爆发了……但您恐怕预料不到这场乱潮中最大的变数来自什么地方……” 沉默片刻之后,女公爵抬起头,对身旁的侍女吩咐道:“你先出去吧,我需要独处。” 黑发侍女沉默着退出了大厅,维多利亚·维尔德则迈步向前走去。 她来到大厅尽头的石质平台前——这平台有大约半人高,仿佛一张宽阔的桌面,平台周围铭刻着一圈玄奥的符文和花纹,而平台表面却光洁如镜,看不到任何装饰性的痕迹。 在犹豫了片刻之后,女公爵才把手放在平台上,低声念动了古老的咒文。 空气中的魔力激荡起来,平台周围的符文随之一个接一个点亮,那光洁如镜的台面竟如水般开始荡漾,伴随着一片乳白色的微光,一块约有一尺见方的、银白色的金属板从那荡漾的平台表面浮了上来。 这块金属板竟是被封在致密的石块里的。 维多利亚拿起这块金属板——它并不沉重,而且很薄,金属板边缘可以看到硬朗的装饰性线条,这是典型的刚铎风格——她摩挲着金属板的表面,那金属板上随即浮现出文字来。 查理·摩恩,向导,领袖,保护者,王国奠基之人,我们尊其为国王。 高文·塞西尔,骑士之主,开拓者,保护者,王国奠基之人,我们尊其为南境守护。 斯诺·维尔德,冰霜之握,知识的守护者,开拓者,王国奠基之人,我们尊其为北境守护。 安东尼·罗伦,战士之主…… 一向冷漠疏离,仿佛冰雪女王般令人难以接近的北境女公爵在看到这块金属板的时候也会忍不住露出敬畏的神色,她的目光在那一个个光辉的名字上滑过,这每一个名字背后都仿佛立着一座顶天立地的山岳,它们代表着这个王国的基石,代表着七百年前那场险些毁灭了人类文明的天灾中披荆斩棘的力量,也代表着……这个国家最初的一条约法。 这是一份名单,是安苏立国之初所有奠基者的名录,依照功勋和爵位排列,但它也不止是一份名单。 维多利亚将金属板翻过来,在金属板背面,一段文字清晰地浮现在那上面: “……若灭国天灾爆发,或发生无可挽回之人祸,导致国王死亡或因各种原因而无法继续保护王国,在无可用继承人的情况下,名录之人顺位继承,执掌王国……” 七百年前,那是个风雨飘摇的年代。 生活在安稳和平时期的人大概很难想像人类刚刚闯出废土、在一片荒蛮地上建立王国之初是怎样的一番光景,甚至就连维多利亚·维尔德,也只能从古老的典籍上看到关于那段岁月的记载,或者从少数长生种族的口中听到一些零星片面的描述,却无法产生感同身受的理解。 但每次在看到这份名录,以及看到名录背后文字的时候,她还是能想象到安苏立国之初,先祖们所维系的这个王国是多么危机重重。 魔潮的余波在不断侵袭国土,直到宏伟之墙完工前,从刚铎废土冲出来的怪物都还在不停地进攻人类世界,甚至在魔潮气息最浓郁的时候,圣灵平原腹地都会凭空产生大规模的侵蚀,时至今日,圣苏尼尔城内城区的一段城墙上,还保留着一块黑色的腐化墙砖,无声记叙那段危难时光。 在那个年代,国王随时会死,守护公爵随时会死,每一个人都随时会死。 所以才有了这份名录,以及名录背后的“紧急继承规则”。 但就如此前从未有人想过那个荣誉性质的“永久开拓权”会有朝一日重新生效,知道这份名单的人恐怕也压根没想过这名单上竟然有个人会突然活过来吧…… 维多利亚·维尔德静静地看着手中的金属板,良久之后,她才轻声叹了口气,将金属板郑重其事地放在石台上,并逆转法术将其重新封印起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后退了两步,离开石质平台,并转身环视着整个大厅。 大厅两侧的墙壁上排列着很多石门,石门背后是一条条走廊,那些走廊通向不同的墓室,有朝一日,她也会躺在其中的某一间墓室内,她的某个子嗣则会站在她现在站的地方,同样环视这里。 但或许会思索不一样的问题。 在原地伫立了片刻之后,这位女公爵仿佛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她看了关闭的大门一眼,通过隐隐约约的气息感应,她知道玛姬仍然在门外守卫着。 其实即便没有人守卫,也不会有谁敢擅闯这个地方。 维多利亚转回身子,看了之前的石质平台一眼,随后迈步绕过平台,走向石质平台背后的那扇门。 这扇门是最特殊的,它独自占据着大厅的一面墙,门背后没有走廊,只有唯一的一间墓室。 从这个结构上,这间陵寝的布局和塞西尔先祖陵寝其实没什么差别。 伴随着魔力机关运转时的吱吱嘎嘎声,女公爵打开了最深层那间特殊墓室的大门,她步入其中,并点亮了深层墓室里的魔晶石灯。 魔晶石灯照亮了这间宽敞的大厅,大厅的陈设一览无余:大量描绘有玄奥符文的石板和魔纹布幔排列在大厅四周,其他空地上则可以看到书架、星球仪器以及微缩的法师塔模型等物以貌似随意实则有序的位置错落排列,而在大厅最中央的高台上,则静静地放置着一尊黑色铁棺。 “先祖,您的后裔来看望您。” 维多利亚·维尔德带着肃穆的表情轻声说道,随后仿佛轻轻咽了口唾沫,迈步走向铁棺。 她来到那高台前,看到了那块斜靠在铁棺上的石板,石板上刻着维尔德家族先祖斯诺·维尔德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老伙计们,我比你们都活得长——真没意思” 外人大概很难想象,在各种官方画像上都只有一副冰霜般严肃表情的维尔德先祖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竟然会留下这样的一句话,但维多利亚对这句话早已不再惊讶了。 她把注意力从石板上转移开,并紧盯着眼前黑沉沉的铁棺,脸上浮现出挣扎犹豫的神色。 她足足犹豫了将近十分钟,才终于大着胆子伸出手去,轻轻敲了敲铁棺的盖子。 铁棺毫无反应。 又犹豫了一下,她再次伸出手,轻轻敲击铁棺的盖子,并迅速转头看了看周围。 这里当然没有人,于是北境女公爵吸了口气,凑近铁棺:“……在吗?” 尴尬难捱的三分钟过去了,维多利亚女公爵耳中听到的唯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女公爵脸上仿佛覆盖了一层寒霜,她迅速直起身子,后退两步,低声自言自语着:“……该死,我这是在做什么蠢事……” 她迅速离开了墓室,离开了地宫的大厅,在侍女玛姬看到她的时候,这位北境守护者已经重新恢复了那副冷漠疏离、高贵沉稳的模样。 “维姬,你在里面待了很久。” “为了确认一些东西,”维多利亚淡淡地说道,“我们走吧,玛姬,这一次,我是真的要回房间休息了。” “好的。” 第0455章 召见 四十六天了。 桑德兰男爵静静地坐在那张属于自己的单人床上,面朝墙壁,把墙上的刻痕从头数到尾,然后再从尾数到头。 他已经在这座牢房里待了四十六天。 作为当初响应霍斯曼伯爵而起兵的南境贵族一员,他知道自己是很幸运的——由于爵位低微,他没有资格靠近霍斯曼伯爵的队伍,因此侥幸逃过了碎石岭上的那场炮击,而之后也同样是由于爵位低微,他在逃亡时被大部队远远抛下,结果成了第一批被塞西尔人俘虏的贵族之一,反而少受了在荒野上昼夜逃亡的那一番磨难。 但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份“幸运”还能维持多久。 贵族联军的溃败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那次振奋人心但却以惨剧收尾的出征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被刻意回避,但却在脑海里不断回放的噩梦,桑德兰男爵知道,整个南境除塞西尔家族以及少部分提前效忠塞西尔的人之外,所有贵族都已经完了——尽管在他刚刚被关进这个牢房的时候他还有过那么一丝幻想,幻想着塞西尔人在后续的战斗中失利,并最终和南境贵族们达成僵持下的和解,但他最终等来的却是一个又一个的新“狱友”——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被投进了牢房,每一张面孔都意味着一片新的土地落入了塞西尔人手中,当南境超过半数的贵族都出现在这片“战俘营”里之后,桑德兰子爵便接受了一个事实:已经不会有转机了。 现在,他和所有其他的贵族俘虏一样,都只能静静地待在这一间间牢房内,等待那位高文·塞西尔公爵有朝一日召见自己,给出一个明确的结果来。 从隔壁的牢房中传出了一阵骚动。 桑德兰男爵抬起头,看到和自己关在同一个房间的“狱友”特利尔子爵也抬起了头,两个人侧耳听着隔壁牢房里的动静,片刻之后相互看了一眼,无奈地摇头苦笑。 “是从磐石要塞抓回来的那几位,”特利尔子爵苦笑着说道,“看来他们还不适应这里的‘规矩’。” “我们刚开始的时候也是如此,”桑德兰男爵同样报以苦笑,“听啊——他们要求看守对他们行礼,而且要求红酒和枕头,甚至还在强调赎金的问题……我已经好久没听到这些话了。” 住在隔壁牢房里的人是前几天才被关进来的,他们来自磐石要塞,桑德兰男爵一度以为这些人已经逃脱了塞西尔人的追捕,并回到了各自的领地上,但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只是躲到了北边的那座要塞里。 这些新“狱友”为战俘营里的贵族俘虏们带来了惊人的消息,根据他们的描述,磐石要塞已经陷落了——在塞西尔人的猛攻下,那座传奇要塞就坚持了两天不到。 甚至据有些说法,其实真正的进攻仅仅持续了半天左右,两天时间那是把塞西尔人安营扎寨的时间都算上了。 桑德兰男爵已经在这里住了四十六天,他已经顺利适应并接受了此刻的现状,但很显然刚进来的人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缓冲才能搞明白状况。 等隔壁牢房里的动静终于结束之后,特利尔子爵问道:“你觉得高文·塞西尔公爵到底想要什么?” “或许是所有南境贵族无条件的效忠,就像效忠国王一样,”桑德兰男爵说着自己的猜测,“我们已经能看出来,这场战争从头至尾其实就是他推动的,他显然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南境会重新成为塞西尔公国。” “……塞西尔公国,”特利尔子爵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在他迟迟不要求赎金之后,我就这么想了。” 桑德兰男爵咕哝起来:“也可能更糟……” 特利尔子爵想要问问对方口中的“更糟”指的是什么,但在他开口之前,一阵军靴踏在水泥地上的声响便打断了他——牢门打开了,身穿魔能铠甲的塞西尔士兵站在门口,用冷漠的语气说道:“公爵要见你们了。” 桑德兰男爵和特利尔子爵猛然抬起头来,意外而惊喜地对望了一眼: 在提心吊胆又困惑不安地等待了这么久之后,那个高文·塞西尔终于要召见南境的贵族们了么?! …… 塞西尔城,政务厅大会议厅旁的休息室内,高文正悠闲地等待着,在他旁边则是安静伫立的赫蒂以及一点都不安静的琥珀。 “哎,哎,你觉得那帮贵族会被你说服么?”琥珀看了一眼旁边桌上放着的一摞文件,忍不住凑到高文面前,“这些东西对他们而言可是近乎要命的哎——” “稍微注意一点规矩礼仪可以么?”赫蒂皱着眉忍不住开口了,“这是在政务厅,你至少要有所自觉……” 琥珀一叉腰,振振有词:“我注意着呢啊,我刚才甚至是从门进来的你没看见?” 两人偶尔的拌嘴已经是家常便饭,高文直接无视了这些,而是不慌不忙地说道:“说服?我并没打算跟他们谈,选择权又不在他们手上。” “说实话,既然这样你干嘛不干脆把他们都发配到矿山里,直接挖石头挖到死得了,还要把他们拉出来让他们‘主动’放弃贵族特权干嘛,”琥珀不解地说道,“反正他们的领地已经全被你占下来了,他们的军队也被你给打没了,连他们的人都已经关在你的牢房里了……” 高文笑着摇摇头,随后看向赫蒂:“赫蒂,你给她解释一下。” 赫蒂无奈地看了琥珀一眼,虽然并不想搭理这个精灵之耻,但长辈开口还是要听的:“先祖提出的人口迁移和新城市建设工程正在进行,目前霍斯曼城、莱斯利城、葛兰城、康德城的改造和建设都在进入到新阶段,但随着人口不断集中,新政令不断推行,各地的阻力正逐渐显露出来。 “莱斯利、葛兰、康德三个地区情况较好,最大的阻力来自霍斯曼地区,以及这四座新城之外的几乎所有旧贵族领地。 “旧贵族垮台之后留下的影响还在,而且颇为棘手,当地的富农有不少仍然对新领主心存疑虑,当地学者、商人中也有相当一部分人还在支持旧领主,或者干脆就是旧领主的‘私属’,二级政务厅想要在那些地区招募人手非常困难,同时商业改造也遇上了不小的阻碍。 “在西部的培波地区以及北部卡洛尔地区周边,有一部分流亡骑士和贵族兵已经转化成盗匪,他们不敢靠近塞西尔兵团的驻地,但却会频繁袭扰乡村,由于塞西尔兵团人手有限,对这些流亡骑士强盗团的绞杀进度并不如意。而且更糟的情况是,西北地区的一部分流亡骑士正在和卢安城接触,他们可能会转化成卢安大教堂的武装力量。” 琥珀瞪大了眼睛:“还有流亡骑士和贵族兵?!他们不都被干掉或者抓住了么!?” “七万人,在平原上到处跑,总会有漏网的,”高文摇着头,“而且当初霍斯曼拉起来的那七万人本身也不可能是全部的贵族军队,每个贵族至少要在自己的城堡里留下几个看门的骑士和士兵吧?在贵族联军溃败的消息传回去之后,这些留守骑士中比较机敏的几乎立刻就跑了,他们就变成了流亡骑士。” “真是个麻烦……”琥珀一听这种事情就头大,“你把南境打下来都用不了几天,结果怎么要维持秩序反而比打下整个南境还麻烦呢……” “治理本身就比占领困难,”高文斜了琥珀一眼,“我把你从窗台上揪下来只要一秒钟,但这都一年多了你不还是会跳窗户进屋么?” 琥珀:“……哎我招你惹你了……” 高文无视了琥珀的抗议,只是自顾自说道:“我们所遇上的这些麻烦确实都很棘手,而且其中一些一旦处理不当甚至可能会导致我们的新秩序建设出现倒退和反复,其中一些麻烦会持续很久,甚至可能会持续整整一两代人……但我一点都不担心。” 从隔壁的大厅传来了许多脚步声,高文露出一丝笑意,站起身来。 “除了民俗难改、人心难养这样必须依靠时间解决的问题之外,其余的大部分问题其实都集中在那些贵族以及他们维系的传统秩序身上,而我,正是那些贵族以及传统秩序的起源。” 侍从站在大会议厅的门前,用洪亮有力的声音高喊着—— “南境守护,安苏开拓者,王国奠基人,塞西尔公国的统治者,高文·塞西尔大公爵到——” 坐在大会议厅的长桌旁,满脸惴惴不安,前一刻还在窃窃私语的南境贵族们几乎同时闭上了嘴巴,就像有几十双无形的手同时卡住了他们的脖子,让这些人整整齐齐地抬起头,转向了大厅大门的方向。 他们伸长脖子的模样就好像几十只滑稽的鸭子。 身穿黑色公爵大氅的高文走进了大厅,他看着那些在长桌两旁伸长脖子的南境贵族——这些人已经被他刻意晾在俘虏营里许久,时间最长的甚至已经在里面待了四十多天,除了刚刚从磐石要塞抓回来的几个人之外,剩下的贵族早已经被大大地挫了锐气,看到他们眼神的那一刻,高文就知道今天的事情会很容易。 贵族们纷纷起身,虽然坐了几十天牢,但刻在肌肉记忆里的礼节动作还是让他们近乎本能地完成了最标准的致敬流程。 高文坦然接受了这些失败者的致敬,并大步流星地走到会议桌上首,他没有客套任何废话,而是对身后跟着进来的书记员一摆手:“发给他们。” 两名书记员手中捧着数十份文件,开始将其分发到现场每一位贵族面前,贵族们惊愕而好奇地看着这一幕,甚至大着胆子低声议论起来——这跟他们之前预料的“召见”流程截然不同,这种“塞西尔式”的规矩让他们手足无措。 而接到文件的贵族则立刻便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印刷品上:他们首先便注意到了这些印刷品不可思议的整齐划一,它们的每一个字符、每一行文字、每一个分段都精确到无可挑剔,哪怕是最优秀的雕版工匠也不可能雕刻出这样的印版来,但很快,他们对“印刷品”的好奇心就被文件的具体内容给打散了。 看到文件内容的贵族们无不露出惊愕的表情。 第0456章 并非谈判 高文坐在会议桌的上首,放松身体靠在高高的椅背上,面带微笑地看着现场每一位南境贵族脸上的表情变化。 所有人的反应都尽收眼底,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反应在他意料之外。 困惑,惊愕,沉默,抵触,略带思考,以及少数人溢于言表的愤怒。 这些贵族本身其实并没什么用处,他们的统治已经土崩瓦解,在失去土地和军队之后,这些走出城堡的贵族变得一无是处,把他们放在牢房里只能消耗粮食,把他们送去劳动也创造不了多少财富——而且高文也不认为简简单单的劳动和教化改造就能让这些顽固又迟钝的人有什么根本上的改变,所以,他并不在意这些人的态度,以及他们本身的意愿。 但这些贵族除自身之外的“附加价值”是有用处的。 要在僵化落后的旧秩序中建立新秩序,开拓者最容易遇上也是最大的问题便是旧秩序的顽固和反扑。 让底层民众移风易俗虽然艰难,但在这个接近中世纪的社会背景下,民众麻木且毫无自由,他们最多只会因自身的麻木无知而在响应命令的时候显得迟缓,却绝不会拒绝领主的命令,因此移风易俗和推广教育虽然艰难,更多的却只是个时间成本的问题,相比之下,旧贵族们留下的“体系”才是最大的困难。 依附于贵族体系而生的“学者群体”和“家臣”,依靠旧贵族雇佣,或者干脆就是由旧贵族的私生子女、养子女组成的法外佣兵(合法的超凡者强盗),还有在旧贵族崩盘之后出走的流亡骑士、弃誓骑士,这些注定会在新旧秩序变迁过程中受到影响或已经受到影响的群体就是社会转型过程中最大的阻碍因素,这些人的不配合便足以给新生的政务厅造成巨大的麻烦,更不要提他们中的一部分甚至已经成了直接威胁领土安全的暴力因素。 高文知道自己是幸运的,和很多尝试建立新秩序的开拓者比起来,他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他不但是新秩序的建立者,他还代表着旧秩序的最高权威——作为安苏王国的奠基人之一,他有充足的“法理正义性”来制定社会运行的准则,即便有人对此提出质疑,他也完全不必对其在意。 既然知道这一点,他当然就要让自己的“法理正义性”发挥到最大,他要用符合法理的方式来剥夺、转移旧贵族的权属,用这些旧贵族的“法理宣称”来完成体系的平稳过渡,以最大程度减少旧秩序的反扑——或者说,减少他们反扑的借口。 高文可以蔑视旧贵族体系的规则和秩序,但既然这个时代的人们就认它,那他也可以毫无压力地利用这些规则和秩序,只要它们能发挥出足够的价值就行。 “女士们,先生们,这些文件并不是那么难懂吧,”高文估摸着时间,在看到已经有贵族按捺不住想要开口的时候他才打破了沉默,“如果看懂了的话,就签字吧。” “公爵……公爵大人,”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终于忍不住第一个站了起来,“这些文件上的内容……您是认真的么?” “当然是,”高文点点头,“不然呢?” 随后,他慢慢站起身来,目光在每一个人脸上扫过,不紧不慢地说道:“……除保留城堡外,一切土地及土地上附加的财产皆归于公国;废除包括税收、立法、募兵在内的一切旧制特权,所有权力归于政务厅;统一法令,废除所有旧制私法……这些我已经写的明明白白了。” “大人,我们愿意宣誓效忠于您,但这些东西……这些东西是否还可以商量?”又有一个贵族大着胆子站了起来,“这几乎是对秩序的彻底颠覆,哪怕是为了您的权威,您也应该多考虑一下……” 他们至少学会了敬畏和谦卑,但他们显然还没搞明白状况。 “我想你们搞错了一件事,”高文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变化,只是静静地陈述着事实,“这些文件上所写的东西其实已经在实行了,早在战争结束的那一天,你们就已经失去了你们的土地和财产,你们想要挽留的东西,早已不在你们手上——所以我今天不是来和你们商量的,我只是正式通知你们。” 大厅中的南境贵族们骚动起来,几十天的牢狱生活还无法彻底磨掉他们心中的念想,因此当这些念想轰然倒塌的时候,哪怕大厅周围站着一圈卫兵,哪怕眼前坐着南境的统治者,他们也忍不住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然而高文只是静静地看着,等着这些人的议论安静下来的时候。 他们终于安静下来了,高文才继续说道:“有时候,认清现实比努力争取那些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更加重要。签下这份文件,你们至少还可以体面地生活,你们的‘贵族’头衔仍然得以保留,你们也可以依靠年金维持衣食无忧,甚至维持较为富裕的生活——如果你们能睁开眼睛去看看那些在你们统治下食不果腹,饥寒交迫的人民,你们就会知道你们有多么幸运了,你们犯下大错,却仍然能如此舒适安逸,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长桌两旁,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变得纠结难堪起来,一些人皱眉思考,一些人欲言又止,最后终于有人控制不住了,一个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的中年人站起身来:“请恕我无法接受——公爵大人,请恕我无法接受!我拒绝签字,哪怕要为此付出性命——您也不能这样破坏我们的传统和法律!” 一边说着,这个中年人一边看向身旁,他的情绪显得很是激动:“诸位,我们已经经历过了最艰难的日子,我们没什么可失去的了,荣耀是我们仅存的东西,我……我宁可把它带进棺材里……” 高文看着这个中年人的发泄之举,看着长桌两旁的贵族们在听到这番言论之后的种种反应,这也在他意料之中:贵族有着特殊的思维方式,他们可以在炮火落下的时候抱头鼠窜,可以在刀剑临头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放弃城堡,放弃人民,但有时候涉及到所谓的“光荣血脉和姓氏”,这些没有骨气的家伙却反而挺起胸膛来,这种仿佛精神分裂一般的行为模式是外人难以理解的,但却很符合这个时代的时代背景。 “韦恩·斯内普子爵,希望我没有叫错你的名字。” 高文突然的开口打断了中年人慷慨激昂的陈述,本已经再次骚动起来的贵族们也紧跟着安静下来,他们齐刷刷地看向高文的方向,而后者则对旁边招了招手——一名政务厅官员立刻离开房间,片刻之后,这位政务厅官员回到了会议厅,他手中则捧着一个金属制的小保管箱。 高文打开保管箱,从里面取出古老的文件——这文件用附魔的羊皮纸书写,即便是誊抄版本,也有着几百年的历史,如果不是魔法力量的保护,它恐怕早已风化破旧到无法阅读的程度了。 高文一边打开文件,一边随口说道:“子爵先生,看着很眼熟不是么?我相信诸位家中也有类似的东西,保存在你们城堡的最深处,以证明你们头衔和封地的合法性,证明你们姓氏的古老和正统——比如这一份。 “韦恩·斯内普,斯内普家族,子爵,南境贵族,于安苏476年分支于斯潘塞家族,并获姓氏;斯潘塞家族,伯爵,圣灵平原贵族,始于先祖马克西米兰·斯潘塞;马克西米兰·斯潘塞,骑士领主,伯爵,高文·塞西尔之骑士,于安苏元年丰收之月受封,原始领地位于南境灰山西侧,后因魔潮影响,封地迁至圣灵平原南部……” “然后,这是另一份文件,”高文一边说着,一边从保管箱中取出了一份更加古老的,更加脆弱的羊皮纸文书,这份文件是如此古老,以至于作用在它上面的保护性魔法都快要失去效力,陈旧的羊皮纸已经严重地风化、腐蚀了,“马克西米兰·斯潘塞的册封文书——当然,是副本。” 高文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长桌旁那个中年贵族的眼睛。 “韦恩·斯内普先生,你猜这份文件末尾的签名是谁的?” 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提前预料这种匪夷所思的局面,哪怕高文复活了这么长时间,名为韦恩·斯内普的贵族也没把那份深藏在家族城堡里的、只有在继承人获得爵位时才会拿出来看一眼的文件和面前的“活人”联想在一起,这无关智慧,而是思维方向上的局限,所以他现在只能结巴起来:“公爵……公爵大人……” “韦恩·斯内普先生,你要求传统和法律,那么我给你传统和法律——马克西米兰·斯潘塞是个聪明上进的年轻人,我很遗憾地看到他的继承人之一竟无法承担他的荣耀和功绩——保护追随者的名誉是主人的义务,为此,我不得不褫夺你的贵族封号。” 韦恩·斯内普瞪大了眼睛,就如上岸窒息的鱼一般张着嘴巴,在这直击弱点的一击中,他昏昏沉沉地听到了高文·塞西尔后面的一句话:“……斯内普先生,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大厅中变得死一般寂静,高文满意地看着这样的结果——对症下药永远是最有效率的解决之道,用贵族最大的弱点来进攻他们远比任何道理和辩论都更有效。 对他们而言,褫夺封号比死亡更可怕。 当然,他之所以能这样做,是因为他首先掌握了碾压性的武力,用武力强迫这些人必须坐在谈判桌旁,否则哪怕他手中握着全国每一个贵族的册封文书,他说的话也不会有用的。 “诸位,其实我并不希望这么做,
相关推荐:
光影沉浮(1V1h 强取豪夺)
交易情爱(H)
珊璐短篇CP文
我以神明为食
带着儿子嫁豪门
一世独宠:庶女为妃
失身酒
我有亿万天赋
未婚妻和乡下表弟
花样宠妻:猎户撞上小作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