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陛下,这是……” “上层叙事者,保存下来的部分,”高文随口说道,并看了一眼如临大敌的永眠者们,“放松下来吧,祂是无害的,即使直视也不会遭受污染——神性与人性皆已剥离净化,只有纯粹的心智和‘人格’残存下来,本质上和马格南或者赛琳娜很相似。” 说话间,那包裹着整个白色蜘蛛的透明光茧已经轻轻震颤起来,紧接着仿佛是从漫长的沉睡中逐渐清醒一般,庞大的白蜘蛛突然动了一下,而整个光茧也瞬间无声破碎消散。 “上层叙事者”苏醒了,惊人的节肢在原地茫然地划动了两下,随后才渐渐掌握平衡,祂(她)撑起身体,无目的头颅在这片陌生的天地间转动着,尽管没有眼睛,却有光芒在头颅表面流转,一种困惑茫然的情绪仿佛能透过那些光芒传到每一个人的脑海中。 而几乎在白蜘蛛苏醒的同时,一道黑色的人影也跟着凭空浮现出来——手持破旧灯笼的黑袍老人杜瓦尔特出现在白蜘蛛脚下,他同样茫然地看着四周,并很快注意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高文等人。 “欢迎醒来,”高文微笑着对他们点点头,“希望这种‘沉睡’没有对你们造成过大的损伤。” “我们……”杜瓦尔特终于迟疑着开口了,他感觉到了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却仿佛对这一切都不甚在意,他只是困惑地低语着,手中的破旧灯笼忽明忽暗,“我们应该落入了永恒的黑暗……” “我们应该已经消亡了才对,”白蜘蛛形态的娜瑞提尔也终于摆脱了困惑,她转过头,“注视”着高文,“发生了什么?” “你们确实消亡过一次,”高文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但你们不知道么——只要条件合适,资料是可以做‘数据修复’的。” “数据修复?”娜瑞提尔的语气中带着困惑,“那是什么?” “解释起来很复杂,你们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在最后时刻,我把你们‘保存’了下来,”高文说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很庞大的数据量,但你们应该很清楚,整个沙箱世界的数据加起来对我而言也不算什么。” 娜瑞提尔怔了怔,微微低下头,看着脚下的杜瓦尔特:“杜瓦尔特,你能听懂么?” 手持破旧灯笼的黑袍老人正带着惊愕的眼神看着高文,突然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若有所思间一声喟叹:“我想我知道了……” 他记起了那天发生的事情,记起了自己强行进入神化形态之后尝试污染高文的心智时遭遇的一切——当时他很快便落败,以至于根本没时间分析什么,但此时此刻他终于有机会梳理当时的经过,也终于有机会搞明白发生在自己和娜瑞提尔身上的事情。 “我早该想到……”他神色复杂,“污染是相互的,心智的吞噬当然也可以……你的记忆和灵魂庞大到令神明都会恐怖,我们贸然和你的心智建立连接,下场怎么会只有‘失败’那么简单。你当时……把我和娜瑞提尔‘吃’掉了!” 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就连当时亲身经历过前半段战斗的尤里和马格南都忍不住面面相觑,几名永眠者大主教看向高文的眼神中又多了一份敬畏,一旁沉默不语的维罗妮卡眼神显得愈发深邃,赫蒂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唯有高文仍旧淡然,他抬头看了娜瑞提尔一眼,摊开手:“我这不是又‘吐’出来了么。” 如果琥珀在现场,这时候肯定会立刻接梗表示“吐出来就不算吃,顶多算含了一会”,然而那精灵之耻这次因为忙于整理与圣龙公国建交之后的民间舆论情况而没有跟来,导致现场并没有人接高文的梗。 气氛便显得有些诡异了。 而至于当时发生的事情,确实和杜瓦尔特说的差不多,只不过这并非高文第一次“吞噬”别的心智——在几年前他便这么干过一次,当时被他吞噬掉的,是一个鲁莽到令人遗憾的永眠者,对方尝试从精神层面入侵“高文·塞西尔”的意识,却被高文的海量记忆库撕成碎片并瓦解吸收,也正是由于那次吞噬,高文才掌握了许多跟永眠者有关的情报,并最终成为入侵心灵网络的“域外游荡者”。 他在上层叙事者身上做的事情,本质上其实跟当年那次差不多——纵然难度和体量有所区别,但在大力出奇迹的卫星数据库面前,也就是个下载量的问题而已。 高文很难跟外人解释这里面的具体原理,但他估摸着现场的人大概也不需要什么解释:他们大致把这类事直接归到老祖宗牛逼/域外游荡者牛逼/传奇开拓者牛逼三大原因上就行了…… 当然,“吞噬神明”听上去很美好,但高文估计自己也就只能这么操作一次——如果不是恰好在心灵网络形成的意识世界中,如果不是恰好遇上了“上层叙事者”这种被他极度克制的心智体神明,如果不是被吞噬的一方缺乏经验且相对弱小,他是不可能成功的。 这个过程中所需的完美条件如此苛刻,以至于不具备可复制性——归根结底还是那帮海妖在物理层面上的“吞噬神明”比较厉害一些。 纷繁的思绪一瞬间闪过,高文轻轻咳嗽了两声,随后看向娜瑞提尔,再次打破沉默:“所以我当时想告诉你,我还可以有更好的办法——但你当时没听,直接就跑出去了,我险些来不及把你‘拖’回来。” 巨大蜘蛛长长的节肢在地面上无意识地划动了两下,娜瑞提尔柔和的嗓音直接传入所有人脑海:“我当时……很着急。” “我知道,”高文笑了笑,“可以理解。” “陛下,”这时候塞姆勒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这个严肃的中年男人忍不住上前两步,一边紧张地看了巨大的白色蜘蛛一眼一边说道,“您把上层叙事者……‘保存’下来,难道是想……” 随着塞姆勒开口,娜瑞提尔和杜瓦尔特的注意力也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高文身上,杜瓦尔特更是直接开口说出自己同样的困惑:“你把我们留下,想做什么?” “我想做一些后续的研究,”高文坦然说道,“我们在场的这些人和神明关系微妙,我们对神明的力量和弱点都很好奇,所以我们需要‘上层叙事者’。而且我也想验证一些个人的猜想——一个解除了大部分神明特质的‘神明’,你们的存在形式本身就令我非常好奇。” 他说着自己的想法,态度平静坦诚地注视着娜瑞提尔和杜瓦尔特,丝毫没有掩饰目光中的好奇与探究。 “上层叙事者”是他从心灵网络中抢救出来的最宝贵的财富,这是独一无二的神明样本,包含着神明诞生、消亡、重生的整个轮回,又有着剥离神性和人性、消除了精神污染、安全可控等不可复制的特质,因此高文才会想尽办法把“祂”留下,甚至把新生的帝国计算网络都命名为“叙事者神经网络”。 面对高文的回答,娜瑞提尔略显局促不安地收拢了自己的部分肢体,庞大的身躯轻轻晃动了一下,带着叹息说道:“所以,这又是新的‘实验’项目么?” “这确实是个实验项目,”高文点点头,“但并非所有‘实验项目’都是不好的。也存在双方都认可、都自愿参加的实验,存在无害的实验,存在互助的实验……” “我知道,”娜瑞提尔打断了高文的话,“这些知识……我还是懂的。” 高文扬起眉毛:“那你们的意见呢?” 杜瓦尔特微微闭上了眼睛,娜瑞提尔则在数秒钟的沉默后轻声说道:“这对我们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本就是应该消亡的个体,就如您曾经说过的那样,现实世界中并没有我们的位置。当然,如果您坚持要这么做,那就做吧……” “但我更希望这一切建立在公平合作而非强迫的基础上,”高文摇了摇头,“曾经的永眠者教团已经不复存在了,这里是塞西尔,执行着塞西尔的秩序——我不想逼迫你们。” 杜瓦尔特睁开了眼睛:“我们需要一个理由。” 高文静静地看着对方,几秒种后才慢慢说道:“就当是为了记住那些曾经生存在一号沙箱中的人。” 娜瑞提尔移动了一下自己长长的节肢。 “一号沙箱的历史已经结束了,里面曾经的居民也不复存在。现实世界中的人死去之后,会有他的亲友记着他,会有他的邻居记着他,甚至哪怕无人记着,他也总有骸骨留存于世,然而那些沙箱虚拟出来的人格,现实世界中无人记得他们,网络中也没有他们的遗骨,”高文平静地说道,“娜瑞提尔,杜瓦尔特,你们——就是他们最后遗留下来的东西。 “我无意于用这种说法来绑架你们的想法,但我希望你们能考虑到这一点:‘上层叙事者’已经是整个沙箱世界最后的记忆了,如果你们愿意以塞西尔公民的身份留在这里,那么对一号沙箱里曾经的居民而言,这也算是一种延续。” 娜瑞提尔和杜瓦尔特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高文见状没有停顿,紧接着继续说道:“另外,如果你们愿意留下,我承诺可以让你们用某种方法接触到‘现实世界’。 “你们现在正置身于一个有别于心灵网络的新式网络中,这里没有什么沙箱系统,新的终端技术可以让你们在一定程度上与真正的现实进行交互——我可以把这部分资料给你们,让你们知道我所言非虚。 “作为交换,我希望你们成为这个新式网络的一部分。当然,你们会受到网络规则的限制——这限制主要是为了保护网络的节点,我可以承诺,它对你们是无害的。 “具体如何权衡,你们自行判断。” 第0859章 你好,世界 高文说完之后便安静下来,把思考的时间留给了娜瑞提尔和杜瓦尔特。 就如他亲口说的那样,他并不希望用逼迫的方式让眼前这已经褪去神明位格的“神明”成为叙事者神经网络的组成“部件”,尽管他确实可以强行控制对方这么做,甚至可以利用自己的特殊力量直接拆解对方的人格,将其重置之后变成“叙事者核心”,但这有违他的原则。 他打倒一个神明,不是为了让自己成为下一个“神明”的。 当然,他仍然无比希望娜瑞提尔和杜瓦尔特可以答应自己的条件,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确实需要通过对方来进一步研究神明的秘密,也是因为在他的计划中,叙事者神经网络如果想要实现更高一层的“目标”,就必须要有一个类似“上层叙事者”的超级核心存在。 娜瑞提尔和杜瓦尔特同时沉默下来,似乎在以旁人无法知晓的某种方式进行着交流,高文所提出的两点因素似乎确实触动了这“两位一体”的昔日神明,他们的沉默便是动摇的体现。 真正的心如死灰是不会有这种动摇的。 终于,那巨大的白色蜘蛛轻轻晃动了一下长长的前肢,带着一丝犹豫和迟疑,蜘蛛的前半身突然缓缓降低了高度,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白色长发及地的女孩在一阵流光中凝聚出身形,并顺着白色蜘蛛的前肢慢慢走了下来,来到高文面前。 “我想看看……你说的那些资料。” 高文露出一丝微笑:“当然可以。” …… 以上千网络节点形成的心像世界中,刚诞生不足十日的太阳正照耀在诞生七日的大草原上,诞生四日的青草和诞生一日的野花在阳光与微风中缓缓摇曳,二十六分钟前重生的上层叙事者静静地俯卧在一座小丘旁,有绚烂的光幕环绕在那巨大的蜘蛛躯体旁,知识与信息的沟通正在一点点进行。 高文站在不远处的山岗上,赫蒂、卡迈尔、维罗妮卡与尤里等人站在他身旁。 “陛下,”塞姆勒低声打破了沉默,“您确认这样做是安全的么?” “上层叙事者已经不再是神明了,娜瑞提尔和杜瓦尔特如今只是两个强大的网络心智,而且置于整个叙事者网络的监控下,”高文知道每一个接触过上层叙事者的人都会有塞姆勒这样的担忧,因此他充满耐心与理解,“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但这么做是有必要且安全的。” 尤里忍不住皱着眉:“他们有朝一日会恢复神明的位格与力量么?” “这正是我们研究的基础之处,也是新忤逆计划中与神明对抗的关键一环,”高文说道,并看了站在旁边的维罗妮卡与卡迈尔一眼,“在场很多都是经历过那次事件的人,我们应该都清楚上层叙事者这个神明的如何诞生的——” 马格南立刻回答:“是一号沙箱中数以百万的虚拟心智虔诚信仰,导致了上层叙事者的诞生和觉醒……” “没错,上层叙事者是数百万虚拟心智的精神投影——但如今这数百万虚拟心智已经不在了,如果我们的理论模型正确,那么在失去了这些精神投影的干扰之后,如今的上层叙事者就不可能再成为一个神明,而如果娜瑞提尔和杜瓦尔特以‘网络管理员’的身份在叙事者神经网络中活动,成为两个公开的、没有神秘感的、无需膜拜的个体,那么也不会再有针对他们的信仰产生,即便偶尔产生了小部分的‘追随团体’,也无法达到形成神明的规模和‘纯度’……而我们,必须跟踪监控并验证这个过程。” 高文不紧不慢地说着,随后他沉默了几秒钟,接着说道:“此外,我们还曾猜测是人类集体思潮的混乱性导致了神明不断走向疯狂,因此我们也要同步验证,在没有任何思潮感染的情况下,一个被置于‘安静环境’的神明是否还会出现精神不稳定的情况。 “我们有必要确定,神明到底是不是被凡人的思潮逼疯的。 “直接用真正的神明或带有污染性的神明样本来测试太危险了,娜瑞提尔和杜瓦尔特是现阶段最安全的‘测试目标’。 “虽然他们已经失去神明的诸多特质,但有一点是未曾改变的——他们是大量思潮的集合,是凡人心智与精神混合催化而成的‘聚合体’,而这种‘聚合体’特质,就是我们现阶段要研究的最主要目标。 “至于失去神明位格、退化跌落之后的神明和完全体神明之间所偏差的那部分数据,那是现阶段的我们还无法插手的领域,只能暂时搁置。” “用弱小的人力去挑战强大的伟力,用有限的已知去探寻未知,用相对真理去不断接近绝对真理,”当高文的话音落下之后,维罗妮卡突然打破了沉默,这位来自上古的忤逆者深深地看了高文一眼,“这确实是研究者的思路。” “但这个计划本身也确实有一定风险,”卡迈尔嗡嗡地说道,“虽然目前来看,各环节都有安全保障,但上层叙事者是已经失控过一次的‘神明’,将其置于我们新建造的网络中,且让其担任重要节点,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真的出现失控或污染,应该怎么处理?” “第一重保险,娜瑞提尔和杜瓦尔特的心智并不能在整个网络随意转移,他们只能转移部分感知和交互界面,而帝国计算中心是他们‘本体’的容器,这个计算中心是随时可以物理断网的; “第二重保险,所有浸入舱装置在出厂时都设定了一个物理性的熔断保险,和当初永眠者那种不设限的大脑连接不同,浸入舱可承受的精神波动是有极限的,超限即断,而神明级别的精神污染在强度上远超过这个阈值; “第三重保险,是帝国完善的居民管理制度以及各地计算中心的安全规范,再加上遍及全国的魔力监测装置。异常人员和未授权的魔力波动会第一时间被发现,这一点,想必在场的大主教们都很清楚——当初塞西尔境内的邪教徒就是这么被抓干净的; “第四重保险,是我本人。” 高文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我并没有把娜瑞提尔和杜瓦尔特完全‘释放’,这算是最终极的一层保险。当然,这个保险有时效性,如果我本人‘不在’了,那么这个手段也会失效,所以主要的预防手段还是以上三条。” “我想这已经足够了,”卡迈尔沉声说道,“风险不可消除,只能减弱,您的措施至少在现有的技术条件下已经把风险减到了最小。” 现场的人在思索中慢慢点起头来,似乎已经接受高文和卡迈尔的说法,但维罗妮卡突然打破了沉默:“我还有一个问题。” 高文看向这位前朝公主(以及前前朝公主):“你说。” “保险措施先不提,我们的实验内容……娜瑞提尔和杜瓦尔特知道么?” “知道,”高文毫不犹豫地说道,“实验内容也包括在给他们的那些资料中,这是一次公开透明的契约,一切都已摆在台面上。” 现场的尤里等人先是一愣,紧接着纷纷露出了惊讶、意外的神色,显然没想到高文会把那些听上去便容易刺激到测试者的“实验内容”都直接告诉“上层叙事者”,但手持白金权杖、始终表情淡然的维罗妮卡却在静静地看了高文几秒钟之后突然露出了一丝微笑。 “那我就放心了。” “很多失控甚至毁灭性的实验灾害最初都源于契约上的一点隐瞒,”高文同样微笑起来,“隐瞒的东西越多,暴露之后导致的反噬就会越大,而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凡是担心被暴露的就一定会暴露——这点在一项长期的,且测试者具备危险性的实验中显得尤为致命。 “所以不如把那些可能导致反噬的内容都拿出来,要么不签,要么签个安心。” 就在高文话音刚落的时候,平原上的风向突然发生了些许变化。 所有人都心有所感地停下交谈,许多道目光不分先后地投向了不远处。 那绚烂的光幕终于收拢了。 巨大的白色蜘蛛承载着娜瑞提尔和杜瓦尔特,缓步来到了山岗上的高文面前。 永眠者们带着紧张与期待混合的复杂心情看着这一幕,连赫蒂都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唯有高文与维罗妮卡带着始终如一的淡然,他们面带浅淡微笑,静静等待着娜瑞提尔与杜瓦尔特的回复。 “我们同意,”杜瓦尔特声音平静地说道,“我们同意契约上的一切内容——只要您能履行契约上的一切承诺。” “打动我们的不只有您的条件,还有您在契约中表现出来的……坦诚,”娜瑞提尔轻声说道,“还好,我们都能接受。” 高文这时才微微呼了口气,随后嘴角一点一点地翘了起来。 “那么,准备好和真实的世界好好打一次招呼了么?” …… 偌大的帝国计算中心内,精密先进的心智枢纽正在平稳运行,维护设施的工作人员们正在各处忙碌。 位于二层以上的一间间机房中,一个个整齐排列的浸入舱舱门紧闭,上千名正处于深度连接状态的永眠者、技术人员、志愿者正静静地躺在这些连接设备中,而这个时代最伟大的造物之一,正在他们头脑联合形成的心智空间中逐渐完善、逐渐成熟着。 在平常的衣裙外面随便套了一件白色长袍的瑞贝卡站在偌大的思维大厅中,站在正发出低沉嗡鸣的心智枢纽前,两眼放光地看着这伟大的技术结晶。 詹妮站在她身旁,另一边的则是漂浮在半空中的尼古拉斯·蛋总。 “我最近都在忙着研究飞行器项目,”瑞贝卡突然对身旁的詹妮说道,“没想到你们研究院和机械制造所不声不响就把这套东西搞定了……” “来自永眠者的技术本身就是接近成熟的,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将他们的原始符文进行优化重组,以及和魔导技术下的符文体系进行‘接驳’,这正是符文研究院擅长的领域,”詹妮带着一丝腼腆的笑容,轻轻挽了挽耳旁的头发,“不过最终能实现还是大工匠的功劳——心智枢纽里面用到的零部件几乎已经触及了现有加工技术的极限,如果大工匠没有亲自出手,还不知道要在工厂里出多少废件才能组装出这么一套心智枢纽。” “不管怎么说……我们总算又要有起源实验室可用了,”瑞贝卡带着一丝兴奋说道,“有了起源实验室,我就能想办法测试祖先大人提出的高空飞行器以及高速飞行器两个项目了——要不成天在现实世界里摔实验机,现在姑妈看见我的时候眼睛里都冒着血光似的……” “高空和高速飞行器?”尼古拉斯有些好奇,“龙骑兵才刚刚开始量产没多久,就要进行下一代的飞行器开发了?” 他显然关心这点——因为对他而言,新的项目往往就意味着新的订单,而新的订单就是他最大的乐趣来源。 “开发是永远不会停下的,不过祖先大人要求的高空和高速飞行器现阶段也不是为了实用量产——主要是为了验证一些东西,”瑞贝卡随口说道,“我们想看看更高处的魔力环境,测试飞行器在极高的高空飞行会有什么反应,以及测试现有的龙语符文驱动极限在哪……” 每当谈论起技术领域的事情,瑞贝卡的话就格外多,詹妮和尼古拉斯对此早已习惯。 不过瑞贝卡的滔滔不绝很快便被一个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 明亮宽敞的思维大厅中,突然传来了一阵由低到高的鸣响。 紧接着,鸣响声又变成了某种低沉悦耳的嗡嗡声,和心智枢纽本身的嗡鸣声交相辉映,又有突然涌出的大量符文投影在心智枢纽周围浮现出来,仿佛一股庞大的数据正接入网络,并调整着心智枢纽的运行效率。 瑞贝卡三人(球)好奇地看着这一幕,他们看着心智枢纽周围突然涌现出来的大量全息影像,听着周围越来越明显的嗡鸣声,突然间,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瑞贝卡仿佛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正在谨慎地、小心地观察着这个世界,她眨了眨眼,视线落在了心智枢纽的中段。 在那纷繁刷新的符文与线条中,突然跃出了两个单词。 在整个帝国计算中心,在这里的每一处魔网终端上空,都投影出了两个单词。 “你好,世界。” 塞西尔2年,复苏之月45日。 叙事者神经网络在这一天正式诞生在塞西尔帝国,并第一次问候了这个世界。 第0860章 复苏 龙裔们离开了,带着一份代表两国缔结正式外交关系的文书,以及一系列的商业计划、外交计划、技术和文化交流计划书离开了。 与圣龙公国建交的正式新闻则很快出现在塞西尔城的街头巷尾,出现在帝国新式通讯网络能覆盖到的每一座行省和每一座城市,出现在魔网的广播和市民手边的报纸上,成为了公民们未来数日间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为了商人们接下来几个月的投资灵感,并最终将沉淀为帝国的执政官和书记官们未来很多年的事业。 愈发温暖的日子里,城外的田野已经遍布绿色,从平原和丘陵方向吹来的风中早已不带寒意,唯有夏日临近的气息一天比一天明显。 一股微风拂过开阔的起降场,黑色的巨龙从天际划过,并平稳地降落在用白色反光涂料标注出的区域内,黑色钢铁装甲的侧面流光涌动,因各种极限测试而积累起来的废能通过晶格结构不断释放到空气中,在巨龙身边形成了一片不稳定且热浪翻滚的气旋。 当气旋渐渐散去之后,在单裙外面套了件白色短袍的瑞贝卡和身穿淡绿色收身猎装的索尼娅才走上前去,来到正在低头检查装备的玛姬面前。 “非常漂亮的飞行,玛姬!”瑞贝卡高兴地笑着说道,“尤其是最后一段的加速!!” “但仍然没能突破‘飞弹极限’”玛姬晃了晃脑袋,有些遗憾地说道,“我感觉就差那么一点点了,但加速的最后阶段魔力总是会逸散掉……” “是啊,又差一点点,”瑞贝卡挠挠头发,“明明在起源实验室里没问题的……那个极限速度怎么就是闯不过去呢?” 来自白银帝国,目前作为塞西尔和白银帝国间的交流大使,且兼任塞西尔飞行器项目顾问的索尼娅听着瑞贝卡的念叨,也忍不住摇了摇头,带着一丝感慨轻声说道:“飞行物的极限速度啊……也是困扰精灵许多年的问题了。” “除射线类或闪电术之类的‘瞬达魔法’以及诅咒、幻术等‘无路径法术’之外,所有飞弹、火球、冰锥等需要实体飞行的法术均存在的速度上限么……”玛姬轻轻挪动着自己庞大的躯体,一点点趴在地上,用一种比较舒服的交谈距离说道,“‘飞弹极限’这个名字倒是挺贴切的。” “我们精灵其实更习惯把它称作‘实体飞行速度屏障’,”索尼娅在旁边说道,“因为遇上这个速度极限的不只有法术飞行物,根据我们几千年来的观察统计,自然界中任何会飞的生物也都不能突破这个速度,甚至巨龙貌似也不能——凡实体,皆极限,这就是我们的结论。” 瑞贝卡眨了眨眼,有点困扰地抱住了脑袋。 测试现有飞行技术在飞行高度、飞行速度上的极限,并寻求突破方向,这就是魔导技术研究所在飞行器领域的下一个探索目标,而瑞贝卡带领的团队已经为此展开了一系列的测试,他们今天在这里要测试的,就是钢铁之翼的极限速度——测试结果一如既往令人遗憾。 “要是一直拿不出点结果,祖先大人会生气的……最起码得找到原因啊……” “我们再来一次吧,”玛姬突然打起了精神,仰起脖子说道,她眺望着远方已经满目绿意的旷野和更加遥远的黑暗山脉,语调微微上扬起来,“再飞一次!” 瑞贝卡有点担心地看了对方一眼:“你不要休息一下么?” “已经休息好了——龙裔的恢复速度可比你们人类强得多,更何况我飞行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机器在出力,”玛姬语气中带着笑意说道,“而且我也想再飞一次——复苏之月已经临近尾声了,我看到远方的巨人木林都已经繁茂起来,那边有很漂亮的景色,我要飞过去看一看~~” 瑞贝卡听着对方描述的风景,心情立刻便跟着愉快起来(她的心情总是很容易愉快起来),她也眺望着远处的风景,脸上带着开心的笑:“真的哎,到处都是绿色了,不愧是复苏之月的最后一周……那好,我们再测试一次。啊,我突然有个想法!” “想法?”玛姬先是被瑞贝卡最后的叫声吓了一跳,但很快便想起来对方的想法总是新奇有趣的,顿时好奇起来,“什么想法?” “你带个能记录影像的魔网终端上去,从空中拍一段巨人木林和黑暗山脉好不好?”瑞贝卡兴奋地比比划划着,“你看,虽然我们有龙骑兵了,但普通人仍然很难有机会体验飞在天上的感觉,更不知道自己世世代代居住的大地是什么模样的——你记录一段,然后我们送到魔网广播中心去,吉普莉小姐肯定会很高兴的。” “魔网影像么……”听着瑞贝卡脑洞大开的构想,玛姬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便跟上思路,露出了一个带有二十八颗獠牙且宽达半米的微笑,“好主意!” …… 戈尔贡河东岸的帝国大道上,描绘着剑与犁徽记的车队正驶过河岸与平原之间。 “我们已经离开塞西尔城很远了,甚至远到了魔能列车都还没覆盖的距离,”红发的龙印女巫阿莎蕾娜看了一眼坐在车窗边上的戈洛什爵士,有些无奈地说道,“你如果真舍不得,就应该在塞西尔城的时候多和玛姬聊聊——别说你们聊了很多,我指的是那种父女两个好好坐下来聊聊日常,一起吃个饭下个棋,像正常的家人般相处而非上下级见面般的交流。” “我……”戈洛什从窗外收回目光,张了张嘴,到临头却只能一挥手,“我尝试了……” “倒也是,看得出来你努力过,”阿莎蕾娜摇摇头,“你这些年都没少跟别人学习怎么开玩笑以及聊天,而且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你在塞西尔城那几天和玛姬的相处应该也算是你们父女过去几十年里最融洽的几日了吧。” “算是吧,”戈洛什想了想,带着一丝无奈却又欣慰地说道,“她都愿意对我笑了。” “那是礼……算了,”阿莎蕾娜话说到一半摆摆手,“已经很好了,毕竟每个人的情况不同。” 戈洛什爵士沉默了一下,突然又有些释然,他露出些许微笑,视线重新投向了窗外,却没有再看着已经被抛在身后的南方——他的目光掠过戈尔贡河东岸的广阔平原,掠过那些沐浴在阳光与微风下的广袤原野、水流丰沛的河流与湖泊以及远方起伏的群山,在河流与旷野间,有炊烟升起,有金属铸造的塔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在塞西尔人的帝都住了半个月,而这半个月似乎正好渡过了人类国度季节变化最明显的阶段——气温日渐升高,植物日渐繁茂,所有的社会活动和建设工程都繁忙起来。当他第一次从车窗外看向圣灵平原的时候,天地间还残留着一丝冬日余威下的萧瑟,而这一次他看向旷野,外面却已经生机勃勃了。 这让他忍不住有所感慨:“人类世界的季节变化真明显——圣龙公国几乎永远都是冬天,而这里的两个季节就仿佛两个世界。我还记得上次这些平原都是光秃秃的,现在同样的地方已经有农田了。” “或许我们更应该为这里曾经是被战火毁灭的土地而惊讶,”阿莎蕾娜轻轻摇了摇头,“我们正在经过安苏内战时的主要污染区——塞西尔人正在重建这里,那些耕地和聚落都是在过去的一年内建设起来的,他们在河流这一侧建设道路也是为了给重建区运输物资和人员。让这片土地天翻地覆的不只有季节变换,还有那些坚信自己能重建家园的塞西尔人。” “……或许这就是巴洛格尔大公认为塞西尔帝国值得结交的原因之一,”戈洛什爵士默然了两秒钟,低声说道,“在高文·塞西尔制定出那套全新的秩序之后,这个国家的人为了过上好日子什么都敢于挑战。” 阿莎蕾娜没有说话,只是顺着戈洛什的目光看向了窗外,看着平原上的植物与小河不断后退,看着某个由重建者在过去一个冬天里建造起的营地一点点消失在起伏的旷野之间…… …… 远方的帝国大道上有车队驶过,而在更远一些的地方,依稀可以看到有铁塔、吊车等工程设施沿着河岸排列开来。 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营地边缘的高地上,沉默地眺望着远方的河岸,他身上穿着圣灵平原重建者们常穿的灰蓝色工装,露出来的手臂、脖颈以及一小部分面颊上则缠绕着白色的纱布绷带。 在绷带纱布没有覆盖的区域,依稀可以看到晶簇结构褪去之后留下的疤痕,甚至还有未完全褪去的水晶。 灰蓝色工装是工程队发放的,样式很朴素,但来自提丰帝国的工业布料质量上乘,而且若是放在旧时候,贫苦的人几年也得不到一件新衣服,这种发下来的新装对很多人而言已经是了不得的好东西了。 身上的绷带则是为了遮掩以及治疗晶簇感染留下的“后遗症”——尽管这可怕的感染已经不会再蔓延,但留在身上的疤痕和结晶仍然影响着很多痊愈者的生活,帝国的德鲁伊们在想办法减轻这些后遗症状,现在他们至少可以让痊愈者体表残留的晶体与疤痕减少一半,而为了配合治疗,“绷带”也就成了重建区的痊愈者们身上的鲜明特征之一。 有脚步声突然从旁边传来,高大沉默的男人转过头,看到一个身穿同样工装、肤色黝黑的男人正朝自己走来。 “三十二号!”对方朝这边招着手,“你果然在这儿啊?” “没到上工的时候吧?”被称作三十二号的男人闷声闷气地说道,“有别的活干?” “你满脑子就只有干活呗,”肤色黝黑的男人笑着调侃,“你是过糊涂了,今天下午半天休息你忘了?” 三十二号沉默片刻,摇摇头:“……忘了。” “看什么呢?”肤色黝黑的男人走过来,顺着三十二号刚才目光的方向看向远处,他咂咂嘴,“呵,真不赖……河岸那边的铁路工程队都推进到这儿了,怕不是秋天之前就能把路修到圣苏尼尔去……” “是很快……当初修一条从塔伦到索林堡的路都要好多年。” “说的好像你修过似的,”肤色黝黑的男人看了自己工作上的搭档一眼,随后拍拍对方的胳膊,“别在这儿吹风啦,赶紧回营地去,今天下午可有好事儿——我好心来叫你的,要不你可就错过了。” “好事?”三十二号皱了皱眉,覆盖着绷带、疤痕与结晶而面目全非的面孔上也忍不住露出些许疑惑,“什么好事?” “嘿,用那个时髦词怎么说的来着……福利!上头给咱们争取来的福利!”黝黑男人高兴地笑着,“我先不跟你说,你跟我来,亲眼看见了就知道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拽着三十二号的胳膊向营地走去,后者便也只能满心疑惑地跟在后面。他们穿过了营地外的空地,穿过了重建营的大门,向着居住区旁边的大礼堂走去——大礼堂是可以容纳所有人的地方,管理营地的人会在那里召集大家开会,宣布工作计划或物资情况,还有一位从庞贝派来的“老师”在那里给工人们上课,教大家识字算术以及“社会秩序”,每个人对大礼堂都不陌生,它是营地里除了仓库之外最重要的地方。 很多人已经在朝着礼堂聚集了。 三十二号跟在搭档旁边,也带着困惑跟着大家往前走,他听到身旁有人在念叨“魔影剧”,有人提起了“南方来的新技术”,而他的搭档也终于不再卖关子,这个性格开朗的、据说来自丰饶林地的男人笑着说道:“今天要放魔影剧,魔影剧你知道么?就是用魔导技术放的戏剧——戏剧当初可是只有贵族老爷们才能看的东西!现在咱们也能看了,而且咱们还能免费看……” 三十二号半懂不懂地听着搭档的介绍和吹嘘——他可以肯定这家伙也没看过那所谓的魔影剧,现在他跟自己吹的,多半几十分钟前也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但这种吹牛并不令人厌烦。 他很配合地点了点头,算是对搭档辛苦吹牛的一点回应,随后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大礼堂的外墙,那里有很多人影在晃动,包裹着薄铁皮的外墙上似乎悬挂着一幅色彩鲜艳的巨幅画布。 三十二号的目光凝滞了。 他看到有一个年轻人站在那画面上,穿着旧时代的铠甲,双手拄着长剑,他背后是黑暗沉沦的平原,但一道阳光照射下来,映亮了年轻人的面庞,在那副特征鲜明的铠甲上镀着一层光。 整幅画作带着典型的南方风格——人物写实,又有着浓墨重彩的、充满抽象和隐晦象征意义的风景涂抹。 有巨大的字母印在画面上,这幅画的名字好像叫“烽火”。 创作出这幅画作的一定是了不得的大师。 那画上的人物真是纤毫毕现。 第0861章 复生 这似乎是一个关于英雄和骑士的故事。 但又不是英雄和骑士的故事。 在三十二号已有的记忆中,从未有任何一部戏剧会以这样的一幅画面来奠定基调——它带着某种真实到令人窒息的压抑,却又透露出某种难以描述的力量,仿佛有钢铁和火焰的味道从画面深处不断逸散出来,围绕在那一身戎装的年轻骑士身旁。 它不够华丽,不够精致,也没有宗教或王权方面的特征符号——那些习惯了传统戏剧的贵族是不会喜欢它的,尤其不会喜欢年轻骑士脸上的血污和铠甲上纵横交错的伤痕,这些东西虽然真实,但真实的过于“丑陋”了。 旧日的贵族们更喜欢看的是骑士身穿华丽而张扬的金色铠甲,在神明的庇护下铲除邪恶,或看着公主与骑士们在城堡和庄园之间游走,咏叹些华美空洞的篇章,即便有战场,那也是妆点爱情用的“颜料”。 那些涂脂抹粉的金丝雀承受不了铁与火的炙烤。 然而从未接触过“上流社会”的普通人是想不到这些的,他们并不知道当初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们每日在做些什么,他们只以为自己眼前的就是“戏剧”的一部分,并围绕在那大幅的、精美的画像周围议论纷纷。 三十二号也久久地站在大礼堂的外墙下,抬头注视着那足有三米多高的巨幅画作——它的原版可能是出自某位画师之手,但此刻悬挂在这里的应该是用机器复制出来的复制品——在长达半分钟的时间里,这个高大而沉默的男人都只是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绷带覆盖下的面庞仿佛石头一样。 直到搭档的声音从旁传来:“嗨——三十二号,你怎么了?” 高大男人这才如梦初醒,他眨了眨眼,从魔影剧的宣传画上收回视线,困惑地看着四周,仿佛一时间搞不清楚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搞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闷声闷气地说道:“没事。” “你的话永远这么少,”肤色黝黑的男人摇了摇头,“你一定是看呆了——说实话,我第一眼也看呆了,多漂亮的画啊!以前在乡下可看不到这种东西……” 说话间,周围的人群已经涌动起来,似乎终于到了大礼堂开放的时刻,三十二号听到有哨声从不远处的大门方向传来——那一定是建设队长每天挂在脖子上的那支铜哨子,它尖锐响亮的声音在这里人人熟悉。 搭档又推了他一下:“赶紧跟上赶紧跟上,错过了可就没有好位置了!我可听上次运送物资的机工士讲过,魔影剧可是个稀罕玩意儿,就连南边都没几个城市能看到!” 啊,稀罕玩意儿——这个时代的稀罕玩意儿真是太多了。 三十二号没有说话,他已经被搭档推着混入了人流,又跟着人流走进了大礼堂,许多人都挤了进来,这个平常用来开早会和上课的地方很快便坐满了人,而大堂前端那个用木头搭建的台子上已经比往常多出了一套大型的魔导装置。 它看上去像是魔网终端,但比营地里用来通讯的那台魔网终端要庞大、复杂的多,三角形的大型基座上,有数个大小不同的投影水晶组成了晶体阵列,那阵列上空微光涌动,显然已经被调试就绪。 三十二号坐了下来,和其他人一起坐在木头台子下面,搭档在旁边兴奋地絮絮叨叨,在魔影剧开始之前便发表起了见解:他们总算占据了一个稍微靠前的位置,这让他显得心情相当不错,而兴奋的人又不止他一个,整个礼堂都因此显得闹闹哄哄的。 然后,大礼堂里设置的机械铃急促且尖锐地响了起来,木头台子上那套复杂庞大的魔导机器开始运作,伴随着规模足以覆盖整个平台的魔法投影以及一阵低沉肃穆的音乐声,这个闹闹哄哄的地方才终于逐渐安静下来。 开始了。 之前还忙于发表各种看法、做出各种猜测的人们很快便被他们眼前出现的事物吸引了注意力—— 起初,当投影和声音刚出现的时候,还有人以为这只是某种特殊的魔网广播,然而当一段仿若真实发生的故事突然扑入视野,所有人的心绪便被投影中的东西给牢牢吸住了。 那是一段摄人心魄的故事,关于一场灾难,一场人祸,一个勇敢的骑士,一群如草芥般倒下的牺牲者,一群勇敢战斗的人,以及一次崇高而悲壮的牺牲——大礼堂中的人屏气凝神,人人都收敛了声音,但慢慢的,却又有非常轻细的说话声从各个角落传来。 这并不是传统的、贵族们看的那种戏剧,它撇去了传统戏剧的浮夸晦涩,撇去了那些需要十年以上的文法积累才能听懂的长短诗篇和空洞无用的英雄自白,它只有直白叙述的故事,让一切都仿佛亲身经历者的讲述一般浅显易懂,而这份直白朴素让大厅中的人很快便看懂了剧中的内容,并很快意识到这正是他们曾经历过的那场灾难——以另一个视角记录下来的灾难。 “啊,那个风车!”坐在旁边的搭档突然忍不住低声叫了一声,这个在圣灵平原土生土长的男人直勾勾地看着台上的投影,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起来,“卡布雷的风车……那个是卡布雷的风车啊……我侄子一家住在那的……” 又有旁人在附近低声说道:“那个是索林堡吧?我认识那边的城墙……” “这……这是有人把当时发生的事情都记录下来了?天呐,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肯定不是,不是说了么,这是戏剧——戏剧是假的,我是知道的,那些是演员和布景……” “但它们看上去太真了,看上去和真的一样啊!” “是啊,看上去太真了……” 在所有人面前,有很多熟悉的东西出现了,然后那些熟悉的东西又一一消逝,很快,大厅里的人们再一次变得安静,而且变得比之前更加安静。 三十二号仿佛一尊沉默的雕塑般坐在这群安静的人中间,注视着那场已经无法逆转的灾难在魔法影像中一步步发展,注视着那片沦陷土地上的最后一个骑士踏上他最后的征程。 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这一幕不可思议的“戏剧”终于到了尾声。 然而没有一个人移动地方,三十二号也和所有人一样沉默地坐在原地。 直到投影上浮现出故事结束的字样,直到制作者的名单和一曲低沉婉转的片尾曲同时出现,坐在旁边肤色黝黑的搭档才突然深深地吸了口气,他仿佛是在平复心情,随后便注意到了仍然盯着投影画面的三十二号,他挤出一个笑容,推推对方的胳膊:“三十二号,你还看呢——都结束了。” “啊……是啊……结束了……” “看你平常不说话,没想到也会被这东西吸引,”肤色黝黑的搭档笑着说道,但笑着笑着眼角便垂了下来,“确实,确实吸引人……这就是以前的贵族老爷们看的‘戏剧’么……确实不一般,不一般……” “贵族看的戏剧不是这样。”三十二号闷声闷气地说道。 “就好像你看过似的,”搭档摇着头,紧接着又若有所思地嘀咕起来,“都没了……” 三十二号没有说话,他看着台上,那里的投影并没有因“戏剧”的结束而熄灭,那些字幕还在向上滚动着,现在已经到了末尾,而在最后的名单结束之后,一行行硕大的单词突然浮现出来,再次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谨以此剧献给战争中的每一个牺牲者,献给每一个勇敢的战士和指挥官,献给那些失去至爱的人,献给那些存活下来的人。 “献给这片我们深爱的土地,献给这片土地的重建者。 “献给——贝尔克·罗伦。” 木头台子上空的魔法投影终于渐渐消散了,片刻之后,有铃声从大厅出口的方向传了过来。 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起身,离开,但还有一个人留在原地,仿佛没有听到铃声般静静地在那里坐着。 “三十二号?”肤色黝黑的男人推了推搭档的胳膊,带着一丝关心低声叫道,“三十二号!该走了,响铃了。” 然而那身材高大,用绷带遮掩着全身晶簇疤痕的男人却只是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地,仿佛灵魂出窍般久久没有言语,他似乎仍然沉浸在那已经结束了的故事里,直到搭档连续推了他好几次,他才梦中惊醒般“啊”了一声。 “你不会看呆住了吧?”搭档疑惑地看过来,“这可不像你平常的模样。” “我……”三十二号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搭档则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熄灭的投影装置,这个肤色黝黑的男人抿了抿嘴唇,两秒钟后低声嘀咕道:“不过我也没比你好到哪去……那里面的东西跟真的似的……三十二号,你说那故事说的是真的么?” 三十二号终于慢慢站了起来,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们在重建这地方,至少这是真的。” 搭档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对方会主动表露出这么积极的想法,然后这个肤色黝黑的男人咧开嘴,笑了起来:“那是,这可是咱们祖祖辈辈生活过的地方。” “我给自己起了个名字。”三十二号突然说道。 “啊?”搭档感觉有点跟不上三十二号的思路,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啊,那好啊!你终于打算给自己起个名字了——虽然我叫你三十二号已经挺习惯了……话说你给自己起了个什么名字?” 三十二号沉默了几秒钟,吐出几个单词:“就叫山姆吧。” 搭档愣了一下,紧接着哭笑不得:“你想半天就想了这么个名字——亏你还是识字的,你知道光这一个营地就有几个山姆么?” “我觉得这名字挺好。” “但土的要命。有句话不是说么,领主的谷堆排成行,四十个山姆在里面忙——种地的叫山姆,挖矿的叫山姆,喂马的和砍柴的也叫山姆,在地上干活的人都是山姆!” 三十二号突然笑了一下。 那覆盖着绷带、疤痕、晶簇的面孔在这个笑容中显得有点诡异,但那双明亮的眼睛却放着光彩。 他带着点高兴的语气说道:“所以,这名字挺好的。” “那你随便吧,”搭档无奈地耸了耸肩,“总之咱们必须走了——人都快走光了。” 大厅的出口旁,一个身穿制服的男人正站在那里,用目光催促着大厅中最后几个没有离开的人。 三十二号点点头,他跟在搭档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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