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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只有三爷好舞刀弄枪,自少年起便跟着老定远侯从了军,此后便一直在西北,连娶亲娶的都是西北边境的小吏女儿。 据程氏所言,这事可把老夫人气得够呛,继而连三儿媳生的孩子也不关心。 后来,老定远侯为国捐躯,三爷扶柩回京,待了一个月又去了西北。 从此便再也没有回帝京。 起初一年一封家书,后来变成了两三年一封。 直到四年前傅直浔回帝京,傅家诸人才知,傅家三爷和三夫人在八年前就已先后病逝。 老夫人差点晕过去,问这么大的事怎么信里都没说? 傅直浔淡淡回说,人死不能复生,来信告知也只是徒增更多人的伤悲罢了。 若非此番他要进京赶考,这些事本都不打算说。 碍于他冷淡的性子,以及科考在即,老夫人和定远侯也没再细问西北之事。 倒是傅家二爷傅言善会喊他来喝酒、鉴赏古玩,交谈之间也会提及傅家三爷,但傅直浔并不多言,说得更多的倒是西北风貌。 所以,傅家三房这二十多年在西北的经历,其实是个谜。 比如,傅家三爷和夫人为何病逝? 又比如,傅直浔这一身骇人的功夫以及体内的幽冥之火,从何而来? 如今,还多了位闻所未闻的义兄。 看这位义兄气宇轩昂的样子,又是位将军,想来在西北军里地位不低。 可傅家有这么一位武将,朝中怎么没人提起? 一时之间,明舒脑中都是问号。 不过再一想,这些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明舒当即将之抛诸脑后。 傅南河看得真切,自个说出身份之后,明舒眉心微微一蹙,眼里明显浮起不解之色,但很快的,眼神便成了“与我何干”。 心中不由啧啧,看来赵伯所言非虚,傅直浔的这位夫人,真的不在意他。 在落井下石和助人为乐之间小小纠结了一下,傅南河还是选择了后者。 毕竟,傅直浔如此重视他这位夫人,自个若是背后说他坏话,依着傅直浔六亲不认的性子,大概会拿刀砍了他。 “也不是伽蓝不对你说,是我同他的关系并没有摆在明面上。你也知道,祖父老定远侯是护国大将军的人,而护国大将军则是元昭帝的外祖父。这些年文宣帝一直打压定远侯府,是以我的身份也不好暴露。” 听到这里,明舒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傅南河笑了笑:“因为你是自己人。” 微微一顿,“我同你说说伽蓝从前的事吧。” 明舒明白了几分傅南河的来意,正要开口婉拒听傅直浔的故事,可傅南河压根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径直就说了。 “他这人啊,从小就是个怪胎。” 第207章 你的命定之人,是我 “西北地方的人粗犷,像伽蓝这样羊脂白玉雕出来的长相,性情又孤僻不合群,实在是容易被年龄相仿的孩子欺负。” “那些孩子原本想吓唬他,把他丢狼群出没的山上,可最后回来的却是伽蓝,那七八个孩子竟都被困在了山上。” “伽蓝对孩子们的父母说,再不去找就只剩骨头了。” “幸好那个季节没什么狼,孩子们都平安回来。” “这事把那些孩子吓得够呛,再也不敢找伽蓝麻烦。但他们不找,并不代表伽蓝善罢甘休了。” “第二次,伽蓝将这群孩子引去了沙漠魔鬼城。沙漠昼夜温差大,孩子们一个个冻得哭爹喊娘。傅直浔放了两条狗,将迷路的一群孩子带了出来。” “第三次,是一处荒废的古城……” …… “到第五次的时候,为首的孩子受不了了,直接喊伽蓝‘大哥’,说他们愿意归顺伽蓝,愿意以他马首是瞻。” “伽蓝却说他不收小弟,又说暂时他还没有新的阵法可以让他们尝试,等想到了还会找他们。” “吓得好几个孩子连夜搬了家,没法离开的,也是看见伽蓝就绕道走。从此以后,别说孩子,就是大人瞧见伽蓝也发怵。” “我跟他说,你让别人怕你、惧你,的确能保全自己,但也交不到朋友了。” “伽蓝却冷冷道,要朋友做什么?让他们背后捅我刀子吗?” 不知不觉地,原本只是随便听听的明舒,竟入了神,见傅南河说到这里停下来,不由问道:“他以前被人出卖过?” 傅南河苦笑:“何止是出卖?他父母的死,便是他最好朋友间接造成的。在此之前,伽蓝性情虽不算开朗,但也跟寻常孩子一样,会调皮会捣蛋,父母死后,他就成了孤僻的大人,除了他自己,对谁都不信任。” 微微一顿,他的目光落在明舒脸上,“所以,他拿命救你时,我很意外。” “他不惜命,但也不至于随便处置了这条命。他这么做,足以证明你在他心里的重要性,以及他对你的信任。” 明舒默然不语。 傅南河笑着耸了耸肩:“我没有别的意思。来见你,只是因为好奇,说这些,也只是表达一下我的惊讶。” “你跟伽蓝相处快一年了,他的为人你也清楚,能不被他活活气死,那是你修养好。我也不瞒你,这么多年来,我有无数次想狠狠揍他一顿,可是不能啊,哎——” 他叹了口气,“我打不过他。” 听到这里,明舒忍不住轻笑出声。 傅南河最后道:“你如果不喜欢他,那不必委屈自己,我就看他怎么跳脚。但如果你们的姻缘真是注定的,那么也不妨一试。” “伽蓝这人一旦信任了谁,他会舍掉他身上所有的坏毛病,以真心相待。” 见明舒没吱声,傅南河起身告辞,却被明舒唤住:“傅将军既然把话说开了,那我也不妨直言。” 傅南河做洗耳恭听状。 “我这伤真的挺重的,要多休息这话也不是随便说说的,这些事以我现在的脑子,听得真的有点累。” 言外之意:都别来当傅直浔的说客了。 傅南河哈哈一笑:“我明日就离开朔州了,后会有期。” * 接下来的日子,所谓的“说客”便再也没了。 赵伯只替明舒看病,与病情无关的事,一字不提。 而傅直浔也没有出现。 木樨说,他就住隔壁院子,这些日子一直在的。 明舒“嗯”了一声,也没说什么,每日除了品尝大厨做的美食,就是睡觉。 过完中秋节,陈家族长也要启程回江南了。 临行前,陈恩来找明舒:“之前祖母让我参加钦天监考试,是为了了我身上萧家的因果。如今事情已结束,我想回陈家精进风水术,钦天监的官就先辞了。” 顿了顿,他又道,“即使以后真要入钦天监为官,我也想靠自己的本事考进去,而不是靠运气。” 明舒笑道:“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尤其是对咱们风水师来说,运气很重要。” “不过你回陈家也好,你祖母是快六阶的风水师,跟着她好好学,想来你定能突飞猛进。” 陈恩笑了笑,脸突然有点红,声音也不自然了起来:“等你身子恢复,你……要不要来江南啊?” 看着陈恩闪躲的眼神,明舒明白了他言下之意。 她笑意不减,欣然接受:“好啊!有你这位朋友在,我一定赴约,到时你可要尽地主之谊,带我吃遍江南美食!” 陈恩怔了怔,脸上的红意很快散去。 祖母同他说,明舒今生的情缘在傅直浔身上,可他还是想试一试。 也许呢? 可“朋友”二字却是明明白白告诉他:没有也许。 陈恩努力扬起一个洒脱的笑脸:“好,一言为定,我在江南等你!”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 明舒点点头,认真道:“陈恩,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这辈子都不会变。” 陈恩怔然。 自钦天监校考开始,两人相识之后的点点滴滴不由自主浮现脑中。 眼眶突然微微发热。 似乎有她这句话,也足够了。 “你也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他认认真真地说。 相视一笑,天高云淡。 辞别那日,明舒在木樨的搀扶下,将陈家族长和陈恩送到了长亭。 陈家族长笑眯眯地说:“我们缘分未尽,还会再见的。” 明舒笑着点头。 她也有这种强烈的感觉,她与陈家族长之间是有渊源的,但暂时还参不透。 路边的杨柳随风扬起,明舒目送着马车渐渐消失在古道上。 一回头,便对上了傅直浔的目光。 她默默移开,对木樨说:“我们回去吧。” 她走得很慢,就像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还在尝试掌控身体的一切。 而无论她走得多慢,傅直浔一直在她身后。 连她进了院子,他还在。 木樨扶明舒靠坐在椅子上,看看傅直浔,又看看明舒,不知是走还是留。 “我想吃红豆圆子,加牛乳,不要太甜。”明舒笑着对她说。 木樨便退下了。 傅直浔在她对面坐下,取出一封信递给她:“你长姐的信,楚世子离开之前交给我的。” 明舒接过,见红漆还在,并没有被打开过。 她小心撕开,取出信纸,仔细看了起来。 明安说,在傅家二房和安阳王府老太妃相助之下,她跟景王的婚事很顺利。 她带着明澈、明窈一起进了景王府,景王很照顾他们,府里的人待他们也和气。 明澈在国子监上学,明窈也入了皇族女子学堂开蒙了,每日都为早起之事苦恼。 明安在信的最后提及,明斐已经离开了浣衣局,如今身怀龙嗣,很受皇帝宠爱。 他们一切都安好,希望明舒也早日平安归来。 明舒又看了一遍,并没有瞧出信中的措辞有什么问题。 见明舒拿着信沉吟不语,傅直浔开了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明舒回神:“先回趟帝京,看看长姐他们。” 虽然信中所言,十有八九应该都是真的,不过还是回去看看才能安心。 “然后是去江南还是岭南?”傅直浔问。 明舒有些意外,她是打算去江南和岭南隐居,可这事她连木樨都没有说过,他是怎么知道的? “还没想好。”她实话实说。 “想好了就告诉我一声,我去安排。” 明舒不解:“你安排什么?这是我的事。” 傅直浔凝视着她的双眸:“从今往后,你的事就是我最重要的事。” 明舒皱起了眉头:“为什么?” 为什么她死而复生,傅直浔会变成这个样子? 傅直浔看着她,认真道:“因为你这人做事没轻没重,我怕你一个冲动,又把自己的命搭了进去,我得看着你。” “因为我想陪着你,养花,种果树,遛狗逗猫,晒太阳。” 一个个的字,宛如一粒粒石子落在心湖,溅起水花,泛起涟漪,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明舒说:“你的救命之恩,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我一定报答。可感情的事,我不能勉强,也不想勉强。” 傅直浔弯唇一笑:“我没让你勉强。” “你如果喜欢我,我会很高兴;你如果不喜欢,那便不喜欢好了,我照样陪着你。” 明舒自认是很会拒绝人的,可傅直浔这话,她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了。 半晌,她才挤出一句:“我觉得还是以前的你更好一些,你能变回从前吗?” 傅直浔轻叹一声:“你是希望我强迫你?你觉得如今你这风一吹就倒的身子,能有力气跟我吵?” 明舒一愣。 傅直浔眸光柔和,连带声音都是暖的:“音音,还记得你刚来东晟时,给自己卜的一卦吗?” 明舒不解。 “你的出路是西南方向,所以你不能选太子,也不能选皇帝。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明舒从未往这里想过,可隐隐地,她似乎有些想明白了。 傅直浔:“你测的卦有两重意思,吉凶与姻缘。卦象显示的西南方位,是你的破局选择,也是你的姻缘所在。” “这意味着:你的命定之人,是我。” 第208章 我的钱都给你 这一晚,明舒罕见地失眠了。 傅直浔那一句“你的命定之人,是我”实在太过惊悚。 在明舒所在的无名派里,“风水师算自己的命”是一条禁令。 穿进东晟后那一卦,是她唯一一次破了门规。 也确实如傅直浔所言,她当时面对的困境是姻缘的选择,所以西南方向,也是她姻缘的方向。 她的姻缘,是傅直浔。 而再往前推,她为何会穿来东晟? 起因是师父让她看一本盗版言情小说。 她记得那时她还问了她的姻缘线。 师父说:她有姻缘,这段姻缘会让她吃些苦,但同时也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劫,渡过去了,成就便能超过开派祖师。 宛如醍醐灌顶,明舒惊得差点从床沿掉下去。 之前,她以为姻缘是一件事,看盗版言情小说是师父说的修行,是另一件事。 但如果两件事是同一件事呢? 她的姻缘,就在这本小说里! 如此才能解释,师父一个从来不看言情小说又老派的人,不仅自己看,还让她也一起看一本狗血言情! 至于劫难之说,也应验了。 魂飞魄散,修为尽失,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能比这个更大的劫。 所以,在她穿进这本书,在她破戒替自己算了一卦,在她选择傅直浔为赐婚对象时,一切都已经在朝命定方向开始了。 是开始,也是结局。 她跟傅直浔……苍天啊! 明舒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也许……也许是她猜错了呢? 明舒一咬牙,唤醒木樨,让她拿三枚铜钱来。 反正都破了一次戒了,那就再破一次。 算卦和解卦不必用修为,她现在能做到。 三枚铜钱在桌上滴溜溜地转啊转,明舒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哑,心中忍不住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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