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嬿婉见何嬷嬷在一边打盹,捋起袖子爬上了树,摘了枝开得最好的桃花:“给娘亲,她一定会喜欢的!” 想了想,又摘了一枝:“给良时哥哥,他也一定会喜欢的!” “婉儿啊,快下来——” “欸,娘亲!” 嬿婉跟娘亲挥手,却忘了自己在树上,“扑通”摔下了树。 “哇——”哭声惊飞一群鸟雀。 第32章 我不嫁! 柳家的三小姐嬿婉是个野丫头,两个兄长都被她烦怕了,只有邻居沈家的小少爷良时性情温和,不懂拒绝她的邀约。 他的书房里,到处都是她送的小玩意: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石头,跟鬼画符一样的画,缺了胳膊的小泥人…… 嬿婉还告诉他一套“密语”。 良时问这有什么用? 嬿婉拍拍他的肩膀,煞有介事:“我只告诉你哦,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谁都不知道的!” 良时在心里默默回了一句:那就是没有用。 没用的密语,却在元夕那日,让他找到了被拐的嬿婉。 “以后别乱跑了,如果我没发现呢?你就被抓去卖掉当乞丐了!”一向性子温吞的良时着了急。 “可是良时哥哥你一定会找到我的呀。”嬿婉一抽一泣,揉着被爹爹打疼的屁股,歪着头说。 瞧着梳着双髻的小丫头可怜兮兮的样子,良时什么重话都说不出了,只憋出一句:“吃汤圆去,你最喜欢的芝麻馅。” 小丫头眼巴巴地看着男孩:“我还想要兔子灯……” “行吧。” “良时哥哥最好啦!” …… 绿树荫浓,凉风习习,葡萄架上硕果累累。 九岁的嬿婉托着腮看良时刻印章。 越看越无聊,好想跟良时哥哥摘葡萄啊,可娘亲说了,女孩要有女孩的样子,今日良时哥哥做什么,她就陪着做什么,否则以后不带她来沈家了。 困意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抬着脖子数葡萄。 一串两串三四串,五串六串七八串,吃进肚里都不见…… 十一二岁的少年放下了刻刀,搬来椅子:“要吃哪串?” “紫红那串,颜色最深的,肯定甜!咦,不刻字啦?” “休息一下。” “那我们摘葡萄!” …… 秋风起,蟹脚痒。 沈家从江南送来的螃蟹堆在厨房里,却无人理睬。 沈家生意出了大纰漏。 为息事宁人,沈老爷散尽了家财,气急攻心病倒了。 祸不单行,药铺抓来的竟是假药,沈老爷越吃病越重,于一个秋雨凉夜,撒手西去,只留下妻儿三人和两千两的债。 无奈,只能卖了宅子,还去欠债。 沈家夫人带着两个儿子与柳家告别,搬去了两条街外的一处小院。 良时送给嬿婉一个木盒,里面是自己常用的刻刀和仅剩的几块好石头:“以后我得专心读书,早日考取功名,侍奉母亲,照顾幼弟,大抵没有闲暇再篆刻。” 嬿婉仿佛一夜长大,懂得了书上“人事易分”的意思。 她接过木盒,轻声说:“会好起来的,良时哥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少年温润舒朗的眉宇之间,染了几抹悲戚孤冷,再如何掩饰,都遮掩不住。 “会的。”他轻声说,对嬿婉,也是对自己。 …… 冬日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沈家夫人来了柳家。 嬿婉得知后,心怦怦地跳,嘱咐丫鬟小霜:“快去听听墙角,孙姨为何事而来。” 小霜笑着打趣:“还能为什么事呀?小姐你和沈举人的婚事呗!” 嬿婉佯怒:“再不去扣你月钱!” 小霜装着害怕的样子,撒腿就跑。 果不其然,沈家夫人的确是为两人的婚事而来。 今年秋闱,良时中了举,落魄的沈家也有了底气。 按理说,待明年春闱过后,沈家再上门求亲最合适,无奈嬿婉已十七,过完年便十八了,怕被人先定了去,故而沈家等秋闱结果一出,便来商议婚事。 “我听夫人的意思,这门婚事她是满意的。”小霜说。 嬿婉怦怦的心跳缓了许多。 娘亲怎会不满意?良时哥哥秋闱名次靠前,春闱极有可能中进士,与其到时候被榜下捉婿,不如先将婚事定下来。 不过,这事娘亲满意不算,得父亲同意。 也不知怎的,父亲自打沈叔叔离世后,对沈家冷淡了许多,良时哥哥考中秀才,与孙姨来家中拜访,父亲都没有面客。 想到这里,嬿婉又有些忐忑。 但父亲这两年生意起起伏伏,他好几回都提及“若是家中有人做官,事情便会顺畅许多”,只要良时哥哥中了进士,父亲定然会满意的。 这么一想,嬿婉就又宽了些心,只更乖巧地讨好父亲和娘亲。 帝京的雪一场接着一场,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漫长特别冷。 冬至快到了,嬿婉正在给父亲做护膝,小霜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小姐,不好了!” “是偷养的雀儿被发现了,还是把小雪衣服洗坏东窗事发了?”嬿婉没抬头,弯起唇角打趣。 小霜惊惶失措:“来求亲了……定远侯府世子来求亲了!” 嬿婉唇角的弧度迅速消失,她抬起头来:“小霜,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小霜连连摆手:“不是玩笑!我看见老爷客客气气地把媒人送出了门,一直在笑,媒人都走远了他还在笑……” 嬿婉的手骤然收紧。 一个月前,孙姨来求亲,父亲一直没有松口,说是此事等春闱后再议。 她猛地站起身来:“我去找父亲。” 柳老爷一脸喜气,见嬿婉过来,笑道:“库房里那些红色的布料,我让李管事取了都给你送去,你好好挑一挑,也该给自己缝嫁妆了。要是觉得累,那嫁衣就找绣娘,自己缝个盖头和帕子……” 嬿婉安静地听着,一直等父亲说完,才问了一句:“父亲说的是我与沈家的婚事吗?” 柳老爷笑容散去,蹙起眉头:“说的什么傻话,我们柳家何时与沈家有婚约?方才定远侯府世子着媒人来求亲,我允了——” “我不同意!”嬿婉突然打断。 柳老爷沉下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事何时轮到你做主了?不许再任性!” “我没有任性!是我嫁人,为何我自己不能做主?” 嬿婉咬咬唇,放软了语气,“爹,您最疼我了,我不认识什么世子,我不想嫁个陌生人。” 柳老爷:“不想嫁?定远侯府乃勋贵之家,世子刚及弱冠,你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有什么不满意的?咱们柳家得祖宗保佑才得这么好一门亲事!” 第33章 再等等,他一定会来 嬿婉哀求:“明年良时哥哥中了进士,也能入朝为官,前程似锦。您对沈家知根知底,良时哥哥也是您看着长大的……” 柳老爷的脸阴云密布:“且不说沈良时明年春闱如何,即便他高中,又如何能与定远侯府相比?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拂袖离去。 嬿婉只能去求娘亲,可柳老爷决定的事,王氏又能如何呢? 她想去找良时,但听小霜说,他日日挑灯夜读,感染风寒都不曾放下书卷,就为了明年春闱高中。 她不能自私地乱他心神,碍他前程。 思来想去,嬿婉心一横,在天寒地冻里,只着单衣吹了一夜北风,先用病拖延。 谁知柳老爷只说了一句话:“只要你还有一口气,死都要死在定远侯府!” 又以“伺候不周”为缘由,重罚了小霜和小雪。 嬿婉看着血肉模糊的两个丫鬟,一头栽倒在地,高烧不退,半月才好转。 此时,柳家和傅家完成了问名和纳吉,傅家连聘礼都送来了。 婚事已是板上钉钉子。 嬿婉心如火焚,孤注一掷。 她写信给良时,用的是两人小时候的密语,只有一行字: 十二月二十八日戌时三刻,我在果园东墙外等你。 信,她是托采买的哑婆婆送出去的。 她知道私奔的后果是什么: 柳家无法向定远侯府交代,父母大抵不会再认她这个女儿; 良时怕是没法参加春闱,这是她最愧疚的,但即便后半生他会怨,她也认了。 她算不到将来会如何,可眼前她已别无选择,只有这一条路了。 那晚下了鹅毛大雪,她紧紧抱着包裹,躲在墙角,心中既忐忑,又有憧憬与欢喜。 良时一定会来的,从今往后,他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这是他们刻在石亭里的诗句,也是他们对彼此的誓言。 积雪渐渐没过了她的小腿,她的膝盖…… 嬿婉一遍遍告诉自己:良时定是有事耽搁了,再等等,等一等,他一定会来的。 戌时三刻早就过了,子时也过了,不再是二十八日,而是二十九,一年的最后一日。 雪停了,天亮了。 嬿婉冻得失去了知觉,远远看着有人朝她走来,冻裂的唇嗫嚅着:良时哥哥…… 可瞳孔里映出的,却是她长兄的脸。 心头仿佛被插进了一把刀,疼得她不能呼吸,喉口更是翻滚着什么浓郁的味儿。 猛然呕出一口血,她歪倒在雪里,失去了意识。 半月后,长兄送来一封信,说就放在门房那里,是给她的,但不知是谁寄来。 嬿婉打开,心头一颤,随即脸色唰地白了。 是良时的字迹。 薄薄的信纸上,只有一行字:罗带同心结未成,江边潮已平。 门未关严,冷风吹入,冻得她打了个寒战,不禁猛然咳嗽起来。 这一场病,从除夕生到了春三月。 推开窗,桃花灼灼,春意盎然,可那个爬树想要摘最美桃枝送给娘亲和良时哥哥的嬿婉却死了。 清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女子,将刻刀和石头锁进了放置旧物的箱笼,又随手将钥匙扔了。 春闱早已结束,结果如何,她也不再关心。 暮春荼蘼花开,她嫁进了定远侯府,如父亲和哥哥的愿,成了光耀门楣的世子夫人。 …… 日子过得死气沉沉,傅启淙的新鲜感维持了不到半年,便又过上了眠花宿柳的浪荡日子。 柳嬿婉从不管这些,随他去。 可他却非要跟她闹,某次喝醉酒吐露实话:“要不是看在你家有钱,本世子才不会娶你这个低贱的商户女!” 原来如此。 看上她的容貌是真,想把柳家当侯府的银袋子更真——大房花的银两,都是柳家贴的,连傅启淙逛青楼的钱也是。 她只觉得讽刺,原来父亲所谓的攀高枝,便是用柳家的钱搭一座金梯子,让她爬上去献祭柳家和自己。 就这样吧,反正自己早就陷在泥潭里爬不起身了。 一直到两年后的中秋。 她去娘家送节礼,却意外在街上遇到位故人。 是越州沈家老宅的忠仆郑伯。 往年秋日,都是他送螃蟹过来。 那时柳家和沈家比邻,关系很好,她喜欢吃螃蟹,年年都盼着郑伯来。 最后一次见面,是五年前,沈良时考上了秀才不久。 郑伯沧桑的脸上老泪纵横:“老奴可算见着你了!柳家小姐,少爷交代老奴,一定要将东西送到,老奴不负所托啊!” 说罢,颤着手取出一个圆形的竹筒,郑重递给嬿婉。 嬿婉却摇头:“我已嫁人,不好再收男子礼物……” “这是少爷临终前所作,少爷说是幼时好友的回礼,请小姐一定要收下啊!” 嬿婉愣了半晌,才回了一句:“‘临终’是何意?” 郑伯抹着泪:“少爷三个月前没了……两年半前他回到越州,就断断续续一直病着,吃多少药也不见好,大夫说是心病……” 秋高气爽的天,嬿婉只觉得浑身冻得发抖,仿佛又回到了岁末雪夜,她被埋在厚厚的积雪里。 郑伯见她脸色惨白如纸,不敢再说下去。 半晌,嬿婉伸出颤抖的手:“他……给了我什么回礼?” 郑伯打开竹筒,从中取出一幅画来。 嬿婉缓缓打开。 桃林云蒸霞蔚,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左右手各拿一枝桃枝,天真烂漫地朝春光最明媚处奔跑。 “良时哥哥,我送你桃枝,你送我什么?” “你想要什么?” “嗯……一幅画!要比静姝哥哥画得还要好的画!” 静姝的哥哥是画师,画的静姝惟妙惟肖。 静姝在嬿婉面前炫耀,惹得嬿婉又生气又羡慕。 她踮起脚尖拍拍少年的肩:“良时哥哥可比静姝的哥哥厉害,我一定能比过静姝的!” 少年脸上无奈的笑里带着几分宠溺:“好,一定画一个最好看的小嬿婉。” 那些被掩埋的记忆,如同墓门被撞开,猝不及防地重见了天日。 嬿婉呆呆地看着那幅画,耳边传来似很遥远的声音:“少夫人,您怎么哭了……”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柳家。 只是看到那鲜艳的牌匾,神志却渐渐清晰了起来。 那些曾不敢细看的伤疤,如今揭开,却愕然发现,里面的伤痕并非想象中的模样。 她神色如常地跨进院落,与父母兄长嫂嫂问好,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一派其乐融融样。 用过了饭,嬿婉找了个托词,去了趟哑婆婆住处,面色平静地说了一句话:“那封信,你没有送出去。” 第34章 替亡魂讨债 哑婆婆手中的竹篮落在地上,随后急急摆手,支支吾吾。 “你把信交给了大少爷。” 哑婆婆用力摇头。 “你们就像看傻子一样,看我在大雪里等了一夜。” 嬿婉的神情冷静得像疯子,说出的每一个字仿佛一根根冰锥,往人身上戳。 她想起来了,那页纸上的密语,大哥看得懂。 因为她的字,是他教的,她所谓的“密语”,源自幼时写得丑不堪言的千字文。 而这些在旁人眼里的鬼画符,大哥却认得。 哑婆婆被嬿婉神情所骇,战战兢兢,嘴里啊啊啊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嬿婉也懂哑语。 哑婆婆说,她不是故意的,是大少爷一定要她交出信。
相关推荐:
万人_新御书屋
八零新婚夜我嫁了最猛糙汉
将军奴
世家妾
夜色温柔[先婚后爱]
大魏女史
催眠师恋爱手记
「全息」职业女主播
在末世完成女尊KPI
娇软知青太撩人,嫁糙汉被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