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柳老爷见明舒站在山顶半天不说话,忍不住问:“小女亡魂在这里吗?” 明舒摇头,又问:“当年给柳家看风水的是谁?” 柳老爷回:“与高人你同门,也是一位虞山道长,游历时路经此地染了病,我夫人留他在家中休养小半月,高人感激我夫人,便指点着买下后面的宅院,按太极图布置风水。” 明舒抓到了说辞中的细节:“柳老爷的意思是,这山后面的二进宅院,柳家小姐和少爷的住处,是后来翻修的?” 柳老爷“嗯”了一声,细细道来:“那时柳家只是寻常商户,帝京地贵,又如何修得起五进宅院?” “这青玉山隔着两座宅子,山南是柳宅,山北是沈宅。同为商户,我们两家也有往来,后来沈家败落,被迫卖宅,我当时刚好做成了一笔买卖,不忍牙人压沈家宅子的价,恰好道长又指点了一番风水,我便将宅子买了下来。” “而按道长所言布置风水后,我这生意果真做得风生水起,还做了皇商。” “有了进项,我便好好修整了前后宅院,除了我与夫人、姨娘还住第三进院落,几个之女都搬去了新修的两进院落,嬿婉出阁前的闺房在第五进。” 柳老爷说得坦坦荡荡,可明舒却觉得当年买房重修之事,未必就如他所讲这般,只有仗义。 不过,此事应与大嫂柳氏无关,明舒也就没有细究,只道:“我去凉亭和泉眼处瞧一瞧。” 冬日水枯,泉眼处并无多少水冒出,溪流只有浅浅一层水,倒也无异样。 等一靠近凉亭,明舒心头一凛。 虽然因为太极阵的缘故,此处阴冷鬼气已被冲得极淡,可她还是察觉大嫂柳氏来过了。 但这是乾坤太极阵的阵眼啊! 按理说鬼魂无法抵达,即便少许能凭强大的意念靠近,也会魂飞魄散。 难道这里有柳氏舍不下的执念? 明舒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了一圈凉亭。 凉亭雕梁画栋,修得极为华丽,色彩明亮,一看便知不久前才涂过漆。 可明舒瞧不出柳氏停留的缘由。 略一想,她从荷包里取出几根柳氏的发丝,催动玄学术法,青丝成灰,化为一缕细烟,缓缓朝着东北方向飘落。 柳老爷几人看呆了眼。 明舒则疾步走到灰烬消失处,蹲下了身子。 凉亭底座是用大理石砌成,石头不怕风水雨打,故而翻修时也不太会动,倒是保留了原样。 她一寸一寸地往下找,终于在大理石与地面的交接处,隐约瞧见有刻字。 明舒心中一紧,赶紧扯开枯草,抹去尘土,两行字便露了出来: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从字迹上看,第一行潇洒俊逸,第二行秀美纤巧,分明是两人所写。 明舒抬头问柳老爷几人:“这是谁刻的?” 第28章 她曾是鲜活生动的女子 何嬷嬷不识字,摇头说不知。 柳老爷也称不知道。 柳子川面色一变,看了柳老爷一眼,也是同样说辞:“并不知这里刻了字。” 明舒眸光一沉。 很明显,柳子川是知道的,但柳老爷说什么,他就只能说什么。 她也没追问:“走吧,去柳家小姐的闺阁。” 下山时,她装作随口同何嬷嬷闲聊,“小姐从前喜欢来这里吗?” 何嬷嬷:“喜欢,打小就喜欢!小姐幼时性子活泼,家中压根待不住,有一回差点被拐子拐跑,吓坏了夫人,便不敢再让她随意出门。” “小姐便只能来院后的青玉山玩。春天拿把小锄头挖笋子,说要吃油爆春笋,回去时小篮子是空的,手里倒是抓了一大盆野花。” “夏天溪里有小鱼,她就带了馒头来抓鱼。鱼没抓着,人掉水里去了,水浅倒也无碍,可她却不肯从水里出来了,玩水玩得比鱼还欢。” “到了秋天,山上的灌木会结黑褐色的小野果子,她边摘边吃,吃得满嘴黑乎乎的,洗都洗不掉,夫人还以为中了毒,吓得要找大夫。” “冬天山上倒没什么好玩的,可有鸟雀。她就抱着个竹匾,先弄出块空地来,用短棍支起一个竹匾,撒下谷子,引鸟雀来吃,把缚在棍上的绳子一拉,十回里能抓到三四回。小姐那个开心啊,老奴瞧着都觉得欢喜。” …… 何嬷嬷说着说着,悲从心头来,忍不住哽咽:“那么好的小姐啊,怎么就——” 明舒也有些意外,她并未见过大嫂柳氏,但从云夏那边听到的、在梦里看到的、在阴气里感受到的,都是郁郁寡欢、凄苦悲凉的样子。 哪里是这样鲜活生动的女子? 感慨之余,她也升起个念头:陪柳氏来青玉山玩的,只有丫鬟和嬷嬷吗? 王氏说长兄柳子川从小最疼柳氏,可何嬷嬷说起这些的时候,他却没有回忆年幼时光的怅然和追悔,神色平淡不说,还有几分同她一样的意外。 所以,他定不是柳氏年幼时的玩伴。 那么,柳氏有同龄的玩伴吗? 何嬷嬷没提,也许是没有,也许是柳老爷在场不好提,明舒暂时也没问。 穿过柳家长子所居的第四进院落,便进了第五进院落。 原本第五进只有柳氏一人居住,她出嫁后不久,柳家次子也成了亲,便从四进搬到了第五进。 柳氏的闺房,是三间二层小楼,单独围成了一个小院。 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何嬷嬷抹着眼泪说:“小姐出嫁后,只逢年过节回个家,有时候当天来回,住这里的日子十个手指都不到。” 明舒皱眉:“柳家小姐回娘家时,夫婿跟着一起吗?” 何嬷嬷摇头:“头一年倒是一起来的,后面便都是小姐一个人回了。” 明舒心头生了疑惑:“为何不在娘家多住两日?” 目光淡淡扫过柳老爷和柳子川,意思显而易见:是父母不留,还是跟兄嫂有嫌隙? 柳老爷叹息:“嬿婉终究是高嫁,她顾忌傅家,鲜少在娘家过夜。” 明舒不语,看柳老爷的目光却泛起了凉意。 柳氏顾忌傅家,难道你们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样的心态吗? 她过得不好啊! 你们就都瞧不见吗? 还是瞧见了,也都觉得无能为力? 这些话,她没说出口,只沉默着推开门,走进柳氏年少时的住处。 可奇怪的是,屋子里却没有她回来过的气息。 明舒不解。 柳氏都回娘家了,怎么没来自己的住处? 这不应该是她觉得最安全的地方吗…… 明舒脑中一个激灵:柳氏并不觉得这里安全,也不眷恋这里,所以即便生前回娘家,也不愿在这里多住。 这里,曾经发生过让她觉得不愉快的事情? 明舒的目光一一扫过柳老爷、柳子川与何嬷嬷。 柳家父子是物是人非的忧伤,何嬷嬷却哭得更厉害了,已然是悲恸。 正要开口,不期然却瞧见案桌上放着几枚印章,一把刻刀。 明舒心头闪过什么,走过去拿起印章仔细看。 果不其然,上面的字迹与凉亭大理石上刻的第二行字很是相似。 她装着随意地拿起刻刀:“柳家小姐喜欢刻章?” 柳老爷回:“嬿婉幼时性子野,便请了人教她刻章,修身养性。” “刻得很好……” 明舒眉头微微一蹙,这是柳家小姐的刻刀,却有一缕不属于她的气息。 她不动声色地将刻刀收入袖中,走到窗前,推开了窗。 冬日冷风迎面吹来,渗人肌骨。 明舒眺望四周,随即目光停留在了一处,眼神迅速凝重起来。 她不仅感受到了黄符自焚后的气息,也看到了一团阴冷的黑气。 “那里是什么地方?”她手指左前方。 何嬷嬷过来一看:“从前那里是果园,种了桃树、梨树、梅树、樱桃树……两年前开始犯虫灾,怎么都救不活,光秃秃的也难看,前些日子便都砍了,夫人说等明年开春再种些花草。” 沉思片刻,明舒对何嬷嬷说:“我需要镜子,越多越好,再取一块黑布来,快些。” 柳家父子不明所以,明舒则看着那光秃秃的一片荒地:“柳家小姐的鬼魂在那里。” 她神情严肃,“柳老爷,柳大少爷,化解鬼魂怨气,必须找到她心中执念,你们不说实话,我也无能为力。” “怨灵一旦成魔,柳家上下,寸草不留,这样的后果,想必你们也无法承担。” 柳子川脸色难看,尤是不信:“危言耸听。” 明舒倒也不反驳:“不信是吗?我带你们去亲身感受一下。” 说罢,径自下楼,走出小院。 柳老爷和柳子川跟在她身后,待走进那片荒林,顿觉阴冷渗入肌骨,仿佛一把把刀剐着骨头,疼得两人跌倒在地上。 柳子川面色惊恐,柳老爷也是神情大变:“高人救命啊!” 明舒从荷包里取出黄纸和朱砂,迅速画了两道符,拍在两人身上。 刹那之间,阴冷散去,刀剐之感渐渐消失。 抱着一堆东西来的何嬷嬷,惊讶地看着坐在地上的老爷和大少爷。 明舒看了看她,对柳氏父子说:“何嬷嬷没事,是因为她不曾害过柳家小姐,所以怨气不伤她——但也只是如今,一旦怨灵成魔,那就一视同仁了。” “柳老爷,柳大少爷,我的符撑不了多久,符灭,这怨气便压不住了。所以——” 她目光炯炯,“你们可以说真话了吗?” 第29章 真相 柳子川终究年轻些,没那么沉得住气:“说什么?你想知道什么?” 明舒:“从凉亭那首诗开始: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嬿婉是柳家小姐的名字,那么与柳家小姐结下海誓山盟之人,是谁?” 柳子川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转头看柳老爷,后者犹如溺水之人,已是惊惶不安。 “说!不说你们都得死!”明舒厉喝。 何嬷嬷见此慌了神:“老爷,大少爷,小姐死得怨,你们救自己,也当救小姐吧!” “这位姑娘,老奴告诉你,小姐与沈家少爷青梅竹马,沈家夫人都来提亲了,夫人原是同意的,无奈定远侯府世子瞧上了小姐。” “柳家只是平头百姓,如何能得罪侯府?小姐没得选啊,只能嫁过去。” 明舒心中叹息一声,果然如此。 “沈家少爷叫什么名字?”她问。 “沈良时。” “嬿婉,良时……” 明舒低语,神色却冷峻起来,“柳嬿婉不是没得选,按着她原本的性子,她会与沈良时私奔,找个无人认识的地方,两人隐姓埋名,也不违背‘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誓言。” “可她没有这么做。嫁进傅家,就等于她自己杀死了曾经的自己,从此做一个只替柳家和柳家富贵卖命的傀儡。” 明舒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柳家父子的肉躯,看清他们的心,“你们借着柳嬿婉对你们的信任,捏造了沈良时变心的谎言,让柳嬿婉心灰意冷,是不是?” 柳子川瞳孔猛然放大,盯着明舒,仿佛看怪物一般。 明舒怒喝一声:“回答!” 一股强大的无形压力逼得柳子川无法呼吸,他终于崩溃:“定远侯府的媒人都上门了,她却发了疯要跟那个病秧子私奔!” “万幸那封信被拦下了,她空等了一晚上。” “为了避免她再犯傻,我找人仿沈良时的字迹写了一封信。她却还不信,非要当面与沈良时说清楚。” “我自然不能让她跟沈家小子见面,便想办法将沈家人驱出了帝京。” “我们都是为了她好啊!一个破落户家的病秧子,如何能跟定远侯世子相提并论?她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再也不是被人瞧不起的商户女!” “再者,父母养她这么多年,她怎能自私地只想着自己?爹为了柳家的富贵,辛苦大半辈子,有了这么一条让柳家在帝京站稳脚跟的捷径,她做点牺牲又如何?” “身为柳家子女,谁不是这么过来的?爹是,我是,二弟是!柳嬿婉也一样!” 明舒冷冷道:“你们不想让她犯傻。你们为了她好。你们觉得身为柳家子女,必须为柳家做出牺牲?都是‘你们’,那柳嬿婉呢?” “她是你们柳家养的一条狗,还是一只猫,生杀大权都在你们手中?” “她是个人!” “你要当猫当狗,那是你的选择,可她想好好做个人!” 明舒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怒火,转头问何嬷嬷:“这些事,你知道吗?” 何嬷嬷惶恐地点了点头:“原先不知道,后来得知沈家少爷病死,小姐失魂落魄地在柳家住了三日三夜,才知晓了一些。” 明舒一惊:“你说什么?沈良时死了?” “死了,两年前的事。” “他葬在何处?” “老奴只听说沈家离京,并不知去了哪里。” 明舒立刻看向柳子川:“沈家去了何处?沈良时葬在何处?” 柳子川:“回了越州老家,大抵是葬在那里了。” 明舒心中一沉。 很显然,柳嬿婉的执念就是沈良时。 倘若沈良时活着,那么找他来,把事情说清楚,解开了心结,她便也能化解怨气,送柳嬿婉入轮回。 可沈良时死了,还葬在离帝京两千多里的越州,这执念又如何解开呢? 只能先问问柳嬿婉了。 明舒思忖了下,问何嬷嬷:“这里曾是沈家宅院,也一直是果园吗?” 何嬷嬷:“是啊。夫人跟沈家夫人谈得来,两家离得又近,夫人便常带小姐来沈家做客,小姐……与沈家少爷年纪相仿,常在果园里玩。” 沉默片刻,明舒指了指柳家父子:“嬷嬷,你带他们出去,我先和柳嬿婉见一面。” 很显然,柳嬿婉是怨父亲与长兄的,他们留在这里,只会让怨气更重。 而柳家父子已感受过怨灵之力,又哪敢多待? “奴婢就在那个角落站着,不打扰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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