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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老夫人似想起了什么:“云清这个丫头我记得,细心又能干,就是不洁身自好……突然提她做什么?” 明舒真的服了老太太,怎么就这么憨? “云清要离开侯府,就必须拿走卖身契。这卖身契是您给她的吗?” “自然!她虽然做出了不知廉耻的事,可木已成舟,难不成让她去死?看在她勤勤恳恳照顾我这么多年的分上,我就放她走了。” 明舒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看向傅直浔:“我把事情捋一捋,若中间有人跳出来反驳,能不能先让她闭嘴?” 傅直浔言简意赅:“好。” 明舒放心讲了:“五年前,汤嬷嬷告诉老夫人,云清有孕,劝老夫人成全她……” 汤嬷嬷大喊:“你知道个什么……” 明舒挑眉,示意傅直浔,后者又只一个眼神让汤嬷嬷闭了嘴——但汤嬷嬷阴森森地剐了明舒一眼。 明舒当没看见:“老夫人心善,让汤嬷嬷给她卖身契,放她离府。所以,云夏、老夫人都以为云清嫁人去了。” “但这不是事实,云清死了,而她的魂魄就在葡萄架下的井里!” 此话一出,院子里的人皆是一惊——傅直浔除外。 明舒继续说:“鬼魂化怨灵,一般有两个原因:其一,死前必有极大的怨气;其二,有阴邪之物相助。所以—— “净化此处阴气,也就是让怨灵变回普通的鬼魂,送她入阴间,必须毁掉阴邪之物,找出怨气来源,了结因果。” 老夫人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亏得身边的丫鬟反应快。 她虽然自私任性又不爱动脑子,但不是真的老糊涂。 明舒都说准了,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三儿媳妇,你能把云清的鬼魂送走吗?” 明舒点头:“能。” 老夫人莫名觉得眼前这张鬼一样的白脸,也没那么讨厌了。 明舒先对傅直浔说:“还得再下一次井,把淤泥里的铜镜捞上来。铜镜锁住了云清的魂魄,将她困在镜中。日积月累,鬼魂、怨恨和镜三者合一,才生出这么强大的怨气。” 傅直浔看了眼傅天:“照做。” 明舒的目光落在了汤嬷嬷身上,泛着寒气:“至于化解云清的怨气,那得先问问汤嬷嬷,当初是怎么杀了云清的?” 第7章 用她的肉躯,化解怨气 汤嬷嬷大叫:“你别血口喷人!谁杀人了?我没杀人!” 明舒冷着脸:“你不但杀了云清,你还告诉她是老夫人让你动的手,所以这个院子里,老夫人身上沾染的阴气最重。” “至于你为什么要杀云清,因为你嫉妒她!你怕能干又得人心的云清,替代了你在老夫人心中的位置。” “也许你一开始并不想要她的命,只想把她打发走,但她惹怒了你,你就动了杀机。” “你自认瞒住了所有人。可你忘了,头七日,鬼魂会回她生前最留恋的地方,你也万万没料到,云夏不小心掉进井里的一面镜子,困住了云清的鬼魂,让她化为怨灵,替自己申冤。” 云夏愤恨地看着汤嬷嬷,眼泪止不住地流。 老夫人一脸呆滞,兴许是在想她最信赖的汤嬷嬷怎么会背叛她? 汤嬷嬷连连冷笑:“这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我没有杀人,就算报官你也没证据!别想污蔑我!” 明舒面色淡淡:“只要我放出云清的鬼魂,积攒了五年的怨气,会让她吞噬她恨之入骨的仇人。汤嬷嬷,我有没有污蔑你,找到铜镜便知分晓。” 汤嬷嬷瞬间面如死灰。 “找到了!” 傅天举着一个沾满淤泥之物,从井里探出半个身子。 汤嬷嬷冲过去抢那面镜子。 木樨张开双臂拦住她,又恨恨将人推在地上:“抢什么抢?不是没杀人吗?心慌什么?” 明舒:“汤嬷嬷,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说出实情,好化解掉云清的怨气。毕竟,被怨灵吞噬比凌迟痛苦千万倍,你若不信,尽管一试。” 汤嬷嬷愣了半晌,突然跪爬过去,一把抱住老夫人的大腿:“您一定要救救我啊!” 老夫人被吓得尖叫两声:“云清要的是你的命,你别连累我!” 两个丫鬟赶紧死命拉开汤嬷嬷。 汤嬷嬷茫然看了一圈,在绝望里最终看向了明舒:“我告诉你,我什么都告诉你!” “我迷晕了云清,让她跟我侄子生米煮成熟饭,逼她嫁给他。” “可她太倔了,不但不从,还扬言要告官,宁可下半辈子绞了头发做尼姑,也绝不放过我和我侄子。” “我侄子一怒之下找了群男人,把她给奸污了。那些人没轻没重的……是我侄子来找我,我才知道云清被他们弄死了,我真的没想要云清的命,我只想让她离开侯府啊!” 云夏大哭起来:“你们怎么能这么做!你们不是人啊……” 明舒惨白的脸色泛出些青意,她一字一顿地问:“云清的尸体呢?你们丢哪里了?” 汤嬷嬷嘴唇颤抖:“丢猪圈了……我侄子说,猪能把人吃得只剩头发丝,官差肯定找不着……” 明舒强压着冲上去踹汤嬷嬷的冲动:“碎尸了吗?” “碎、碎了,把头和手脚都切下来了,好让猪吃得快点……” 明舒一口气没上来,捂着胸大口喘气。 真他娘的……不是人! 傅直浔看向赵伯:“还有参汤吗?” 赵伯摇摇头。 “去熬补气血的汤药。” 汤嬷嬷哭丧着脸:“我什么都说了!你让她别来找我!求求你了!” 明舒咬着牙:“这么深的怨气,只能拿命来清,你,你侄子,还有那些个害过云清的混账东西,一个都跑不掉!” 汤嬷嬷跌坐地上,面如死灰。 明舒从傅天手里接过铜镜,又对傅直浔道:“我需要一块黑布、一叠黄纸、一碗朱砂……” 话音未落,汤嬷嬷突然疯了似的冲过来,一把夺过明舒手里的铜镜,狠狠砸在地上,死命用脚踩:“小娼妇,休想要老娘的命——” 这一变故实在太快,明舒被推得猝不及防。 傅天离最近,可他没有傅直洵的命令,也不知该不该阻止。 “糟糕!” 明舒几乎第一时间扑过去,木樨死命撞开汤嬷嬷。 可还是晚了,那锈迹斑斑的铜镜在汤嬷嬷的脚下,已然出现几道裂痕。 青影一闪,下一瞬间,汤嬷嬷像小鸡仔似的,被傅直浔提起来丢给了傅天:“绑起来!” 与此同时,丝丝缕缕的黑气从碎裂的铜镜里溢出。 “咔嚓咔嚓”,镜面蔓延出无数条细碎的裂痕。 黑气滚滚涌出,即便凡胎肉眼也看得真真切切。 院中所有人都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松竹绿叶瞬间枯萎,雨一般簌簌掉落,又在落地时“哗啦”自燃,一团团幽蓝的火焰很快遍布了整个院落。 老夫人吓得连连尖叫,白眼一翻晕进身边丫鬟的怀里。 傅直浔一贯清冷慵懒的俊脸,绷得紧紧的,炯炯目光落在明舒身上。 可明舒压根瞧不见。 她的脑中都是师父的话:“怨灵化魔,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徒儿,这个时候能跑多远跑多远,要命的!” 她反问:“能逃得掉吗?怨灵吸噬的阳气越多,力量就越强大,它能杀光所有人吧。” 师父嘿嘿地笑:“届时自有天道会收。” 她无语:“别扯这些虚的,您老总说咱们师门是玄门第一,就没有秘法化解一下?” 师父很为难:“有是有,但只有天资顶流的玄门弟子才能做到,且即便做到,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等着天道来收,还是博一把? 这两个念头同时出现时,明舒已无意识地拔下发簪,用力割破了掌心。 鲜红刺目的血涌出,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明舒回神,扯了扯嘴角。 其实也没得选。 那就博一把! “傅直浔,去把府里所有的铜镜拿来!” 明舒没回头,她知道傅直洵一定会照做。 下一刻,她左手结印,默念秘法符咒。 风中传来呜咽声,四散的黑气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凝住了。 明舒骤然睁开双目,漆黑的瞳仁闪着逼人的亮光。 双手合十,又缓缓拉开:“收!” 刹那间,黑气呼啸着扑向她,仿佛找到宿主一般,争先恐后涌进她掌心的伤痕里。 狂风大作。 黑发与衣裙在一片幽蓝火焰里猎猎而舞。 她的双目已然全黑,似最深沉的夜,瞧不见一丝光亮。 一张脸,却又惨白如最刺目的光。 傅直浔目不转睛地盯着明舒,黑眸暗沉如海。 木樨看着站立于黑雾之中的明舒,哭着想拉走她,却被傅直洵一把拽回:“别乱动,她在净化云清的怨灵!” 木樨抬起泪眼婆娑的眼,表情难以置信: 公主,在用她的肉躯,净化怨灵? 此时,最浓重的黑气已尽数进入明舒体内。 她跌坐地上,用尽全身力气盘起膝盖,双手搭在腿上。 她丢弃了五感,灵台之中,只有她的魂魄与那一团墨般的黑气。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黑气叫嚣着。 明舒的魂魄伸出透明的手,轻点黑气:“都是汤嬷嬷他们的错,是他们害你,他们该死,你的委屈我都明白。” 黑气不动了。 明舒的魂魄稍稍缓了一口气,正欲开口,谁知黑气陡然暴怒:“你明白什么?你什么都不明白!” 明舒骤然睁开眼睛,随即呕出几口鲜血,倒在了地上。 木樨再也顾不上了,扑上去抱住明舒。 傅直浔的亦大步上前,蹲下身子:“怎么回事?” 明舒喃喃:“云清的执念不单单是汤嬷嬷他们……解不开她的执念,我就化解不了她的怨气……她还有什么执念……” 第8章 你怎么不哭? 明舒又呕出几口鲜血,浑身剧烈颤抖。 黑气想要冲出她的身体。 如今她这具孱弱至极的肉躯,压根压不住。 “让开,我来帮她!”傅直浔从木樨怀里抱住明舒,紧紧握着她的双手,将浑厚的内力输入她的体内,助她压制黑气。 “云夏,把你知道的关于云清的事,所有的,都说一遍!” 早就傻了的云夏,看到傅直浔冰冷骇人的目光,抖抖索索地开口,但说的都是刚刚讲过的事。 傅天抱着一堆镜子回来了。 傅直浔问明舒:“怎么摆?” “按坎卦摆……” 傅直浔伸出一只长臂,摆好镜子。 明舒的余光瞥见一面铜镜边缘。 那里雕着一圈怒放的牡丹花。 脑中一个激灵,她打断了云夏的叙述:“云清头上簪的是什么花?” 云夏一懵,愣在当场。 “说!”傅直浔厉喝。 云夏身子一抖:“芍药……云清姐姐最喜欢芍药。” 明舒又用目光指指汤嬷嬷,下一刻傅天就在傅直浔的示意下将人提了过来。 “你侄子欺辱云清的时候,是不是踩碎了她头上的芍药花?” 汤嬷嬷也被黑雾吓傻了,哪还回得了话。 “打!”傅直浔言简意赅。 傅天两巴掌下去,汤嬷嬷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回来的时候,头发散着,衣服都是破的,跟个鬼一样……” 明舒知道答案了。 “云清簪花,不仅仅是爱美,更是心怀憧憬,对未来充满期待。” “芍药花,也许是她幼时家中所栽,她的母亲曾亲手摘下簪在她发间,也许是她跟钟情之人的约定……” “汤嬷嬷的侄子毁了她的清白,更毁了她的芍药花,毁了她所有的希望……” “相比死,毁掉一个人的希望更让人愤怒与绝望。” “云清最大的执念,是芍药花。” 明舒苦笑,“可如今已是深秋,又从哪里去找一朵芍药花呢?” 其实是有的,书中曾写,太子东宫有一片花圃,一年四季温暖如春,鲜花盛开。 但…… “傅天,让傅玄送一盆芍药花过来!” 明舒蓦然睁大了眼睛,震惊地盯着傅直浔: 他竟然在东宫安插了眼线,可原主梵音公主在东宫十年,都没发现宰辅的触手啊! 傅直浔亦盯着她,目光渐渐变冷。 明舒赶紧收回目光。 她知道她的反应过于强烈了,他怀疑了。 不敢再泄露过多情绪,明舒索性闭上眼睛,可视觉一消失,体内其他的感觉就被放大。 傅直浔的内力并不能帮她压制云清的怨灵。 怨灵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她每一寸骨头都痛得要命。 她应该听师父的话,保命要紧,怨灵就让天道来收的…… 身上的冷汗一次次被寒风吹干,明舒只觉得自己死去又活过来,若不是被傅直浔抱着,她真想疯狂地砸东西,发泄体内的痛苦。 “你怎么不哭?”傅直浔突然问。 “我为什么要哭啊……”明舒已被折磨得气若游丝。 “你很痛。” “哭又没有用……” 在她第一次抵达阴界,进入玄学大师境界时,会让她失去冷静的情感,就变得越来越淡了。 包括软弱的哭泣,也包括能让人昏头的爱情。 傅直浔沉默片许,喝令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去把赵伯喊来。 很快,赵伯提着只箱子来了。 “给她施一副针,别让她痛死了。” 赵伯取出银针,用火消毒后:“三少夫人,得罪了。” 拉起她无力的左手,掀开衣袖,银针刺进了穴道里。 几针下去,明舒痛感大减,看赵伯的眼神都亮了几分。 神医诶! “赵伯的出诊费,你付不起。”傅直浔淡淡的声音传来。 明舒:“……” 瞧不起谁呢?知道从前她算一次命多少钱吗?一百万起。 施完针的赵伯,偷偷瞧了一眼傅直浔。 今儿少主的话,有一点点多。 傅天终于回来了。 带着一盆盛开的芍药花。 明舒坐直身子:“赵伯,借用下你药箱里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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