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想起孟葭的叮咛,握着方向盘笑了下,“孟院长这个女儿,似乎很懂事。” “不见得。” 钟漱石阖眼靠在椅背上,想起孟葭那一双秋水横波的眼。 明明是在笑,却瞧见万般沉寂和凄清,悉堆眉梢。 但她的眼底没有山川,没有花落,也没有虫鸣,一切该看见的、能看见的,她看不见,甚至装不进照面和她说话的人。 只有冰雪自利的精致。 钟漱石师从孟维钧,研习古典哲学,后又赴德国深造。他早知自己选什么专业都无用,终归是要走家里铺好的路,索性选了个最枯燥乏味的。 仅见过一面,就对一个女孩子做评判,这不是他的作风。但非要形容的话,钟漱石更倾向于认为,孟葭是个隐于俗世的大叛逆者。 郑廷几分调侃的语调,“你把你的私人号码,给了孟小姐?” 钟漱石乜他一眼,唇角若隐若现的笑意,“你现在真是会提问。” 过了几秒,为自己找了个,听起来贴切些的由头,“她是我老师的女儿,算在私事内不为过。” 郑廷笑得古怪,“小敏姑娘是你堂表亲,上回她问你要一幅郑板桥的画,说有要紧的客,借去家里挂两日,过后就原样儿送回来,你把我电话给她。这反倒成公事了。” 钟漱石埋首史册典籍日久,不大习惯与人交谈,性情可称得上沉默寡言。 也正因如此,身上总是挥散不去的,有种高不可攀的莫测感。 他妥协,“廷叔,你就不要笑话我了。” 红色尾灯转了个弯,消失在一片黢黑山影里,渐渐瞧不清楚了。 孟葭锁好大门,拍了拍手上沾到的铁屑,回到大厅,黄梧妹问她说,“人送走了?” “嗯,走了。” 方才有客在,她茶喝得矜持,很小口的抿,又耐不住炎天暑热,喉咙燥得发痒。 这会儿没了外人,孟葭捧起茶盏就喝,白釉斗笠杯眼看浅下去大半。 黄梧妹大嫌她鲁直,跟张妈说,“你看她这样子,哪里规矩得了一刻钟!” 孟葭原本想说,喝水而已,教养再好的淑女,要有一天快被渴死了,也会凶性大发的牛饮。 但一想,已经没剩几日在家,就不惹外婆动气了。 她擦嘴角,放下手头杯皿,抚平裙摆,仪态优雅地坐下,端起来啜一口,一副很受教的模样。 黄梧妹拿她没办法,只丢下一句,“去睡觉。” 孟葭不动声色地收起桌上的笺纸,转身退下去。 跨出院门时,听见张妈谨慎的一声问,“老太太,真不打算去市区住?到底,是孟院长的一番好意。” 黄梧妹登时冷脸,“我老了,消受不起这福分。” 张妈壮起胆子说句心里话,“您不要,留给葭葭也好,总得为她的将来打算。” “依她的心性,也未必肯要。” 张妈没敢再往深了劝,她知道老太太折不下傲骨,如果不是家里缺人手,当年恐怕连她都不会被留下。 孟葭洗过澡,撑着手坐在松软的床沿上。 鼓囔的夜风夹杂着林间山果的清香,从捧寿窗里荡进来,吹起她的翠色真丝吊带睡裙,一双细白的脚踝时隐时现。 她手里捏着那张便笺,看了一会儿,把号码存在手机里,输入钟先生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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