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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的都军,在雨里望向正东门,“反贼包围了阒都。” “槐州、槐州的援兵呢!”陈珍提着袍摆,“陶茗走后,朝廷派了人去呀!” “发出的调令没有回应,”梁漼山抹着脸上的雨水,看着城外,“只怕是不会来了。” “西门还有车马,”薛修卓忽然转过身,几步跨过大雨,紧紧握住了李剑霆的手臂,“皇上,阒都守不住了,厥西还有回转的余地!” 李剑霆身躯在乱军厮杀声里微微颤抖,她反握住薛修卓,神色刚毅,说:“朕与老师共守国门。” 薛修卓望着李剑霆,道:“主辱臣死,臣子尚在,没有让皇上守门的道理。” “朕断不能弃老师而逃,”李剑霆声音发哑,她淋在雨中,长睫沾着雨水,像是在流泪,“就算城破,朕也该与诸君共存亡。” 薛修卓鬓发潮湿,短短一年,他变了太多。他从海良宜的手中夺过固守之职,面对各行其是的朝廷,早已尽了力。稳健派的败落自他而起,也自他而终,他要陪伴大周走完最后一程。 “臣得皇上此言,已然无憾。”薛修卓抬起身体,在大雨里缓慢地整理好衣冠,说,“臣与皇上师生一场……最后一段路,就让老师替皇上走吧。” 李剑霆失声哽咽。 正东门最后一撞,只听城门发出惊天巨响,那不堪受力的大门开出窄道,守备军的刀已经捅了进来。内侧的杂军和都军齐力推搡着门板,澹台虎率众拼力,硬是把城门推得向里滑动。 薛修卓转过身,挥开袖袍,大声说:“护送皇上离城!” 李剑霆不肯走,近卫已经蜂拥而上。她在雨里颓然地望着薛修卓,朝臣都背对着她,没有人回头。她喊道:“老师……” 薛修卓迈步跨上城阶,在投石机的轰砸里,神色镇定,他朝城外说:“沈泽川可在?” 雨点扑打着铠甲,风踏霜衣立在其中格外显眼。沈泽川身后是猎猎军旗,他冲薛修卓微偏过头,像是在观察这个真正的对手。 薛修卓的前襟被雨水濡湿,补子上的兽纹模糊。他没有擦拭脸上的雨,那份固执到此刻都没有减损。他抬起手,露出握着的腰牌。 “我助你当锦衣卫同知的时候,”薛修卓的眼眸平静,“疑心你是蝎子,我看错了,你远比蝎子更可怖。你回到阒都,跨过那扇门,带着沈卫的名字,就是万古罪人。” 雨珠沿着沈泽川的侧颜下淌,他神情阴鸷,含情眼格外漠然。他终于开口:“从我站到这扇门前,就是罪人。我活着,我死了,你都算不准。今朝我受得住万人唾骂,来日我就担得起千古骂名。” 疾风吹起沈泽川的发,他唇线缓动,在暴雨里露出森冷的笑容。 “把我的先生,我的谋士,我的兄长,全部还给我。” 城门“砰”地翻倒在地,澹台虎带人冲进通道。墙垛被乱石砸得碎屑迸溅,阒都内双门皆破,禁军和守备军南、东呼应,跟都军与杂军在各个街头巷道杀在一起。 薛修卓被碎石片割伤了面颊,血流不止,他紧攥着腰牌,只能看着象征大周尊严的石碑轰然坍塌。 “你来讨这场债,我甘愿命偿,”薛修卓在暴起的混乱里陡然高声说,“杀齐惠连的是我,杀姚温玉的是我,你罢手吧!马过良田,兵燹蔓延,沈泽川——我的人头给你!” 澹台虎砍翻面前的杂军,在提刀时觉察到熟悉的味道。他抹掉脸上的血水,用脚翻过一名杂军的尸体,鬼使神差地俯身,扒开了对方的衣裳。 沈泽川没有回话,只见墙头的强弩猛然爆射出箭雨。风踏霜衣不安地踏蹄,雨声催促,费盛的耳朵忽然一动,紧接着神色一变,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身而下,蹬着守备军的盾牌跃身凌起,喝道:“主子当心!” 沈泽川面前无遮挡,费盛眼看来不及,突见沈泽川在雨间“唰”地打开折扇,硬是挡了一下。但是竹身太脆,下一瞬就“噼啪”地断裂了。 然而这一下已经足够了! 费盛拔不了刀,空手握住那支锐箭,在转瞬间稳稳落地。 “你知道吗?”风泉竖起食指,点在身前,“最聪明的人也是最愚蠢的人,我看他们相互轧斗太辛苦,于是在这里为他们构建擂台。” 风泉蒙蔽了齐惠连,欺骗了薛修卓,玩弄了阿木尔,让这些才绝艳艳的下棋者都在阴沟里翻了船。他的诡道遁于无形间,成为不露痕迹的利刃。 他不受任何人的操控。 “由我来投掷骰子,”风泉打开双臂,在空无他人的明理堂里轻笑,“今日谁能活着踏入王宫大门,谁就是这场局的胜者。” “操他娘……”澹台虎已经看到了尸体上的文身,他抬头,看向前方密密麻麻的杂军,头皮发麻,啐了口唾沫,“……这批杂军全是蝎子!” 第280章 放逐 萧驰野睡醒了。 他把双臂枕得发麻, 睁开眼盯了会儿帐篷, 觉得自己梦到了阒都的大雨。 陆广白掀帘而入,在门口用巾帕抹着脖颈间的湿汗, 说:“巡察的鹰在靠东的地方发现了猎隼, 骨津在那里找到了马队经过的痕迹, 是胡鹿部的押运队。”他把巾帕搁回铜盆里淘洗,“阿木尔不肯受降, 这是要背水一战。” 萧驰野翻身而起, 屈腿架着一只胳臂,说:“临近冬天, 胡鹿部不能放羊, 这是他们最后的粮食。” “阿木尔执意不出来, 是在养精蓄锐,看穿了你想守株待兔的心思。”陆广白把巾帕搭好,“他在拖延时间。” 胡鹿部为了供应哈森,倾尽全族之力, 现在供应阿木尔的粮食都是全族口粮, 想要挺过这个严冬, 他们必须屠宰自己的牛羊。阿木尔是强弩末矢,他还在等待什么? 帐篷门口的帘子卷了上去,萧驰野站起身,微微屈身,钻出帐篷。他眺望着无垠的沙丘,猛从旗杆上飞下来, 落到萧驰野抬起的右臂上。 “阿木尔是个好将军,”萧驰野说,“但他更是个好政客。” 阿木尔擅长牵制,他开辟南北战场、组建黑白蝎子都是为了更好的牵制。他老了,不能再像哈森那样骁勇战场,但是这不意味着他面对萧驰野束手无策。他如今大势已去,能让萧驰野退兵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先击溃萧驰野的后盾沈泽川。 萧驰野眼神犀利,回头看着陆广白说:“他在等阒都的消息。” * * * 澹台虎这一声像是捅了马蜂窝,还没有避闪,就被弹出的弯刀削掉了发髻。乌发“哗”地散开,短了一大截,中间险些秃掉! “狗日的,”澹台虎抓起把短发,“里通外合,真正卖国的杂种在这里!” 雨珠随着刀锋飞溅而起,无数军士横刀撞上去,在通道内抵着相互的铠甲,卯足劲前突。杂军们极少数带着弯刀,这兵器太醒目,他们更多的人选择在佩刀侧旁带棱刺。 “城门已破,”沈泽川当机立断,“啪”地收起折扇,“告诉神威,阒都内藏着边沙人,我们不进也得进了。” 费盛不敢耽搁,扔掉锐箭,在翻身上马的同时对下属指向来路,喊道:“传府君令——” 岑愈带着学生还没有回到阒都城内,就见前方有人策马疾行,冲入营地,朝着军帐高喊着:“阒都内藏边沙骑兵,万人性命皆在瞬息之间,高仲雄听命!” 高仲雄猛然推开杂乱的纸张,握起了笔,在暴雨声催中蘸着墨,静气凝神。 “天助府君,”姚温玉临窗咳嗽,在轻喘里撑着身体,对高仲雄说,“阒都此举无异于自戕,沈卫国贼之名今日可以弹冠让贤了。神威,府君是要你告诉天下人,内患在阒都。” 蝎子来得太妙了,就像先前贸然动兵的邵成碧一样,给了沈泽川足够的理由。守备军攻入城内不能杀生,想要摆平数万杂军很是棘手,可是这些杂军一旦变成了蝎子,就是外敌! “外敌当前,国门已破,有道之主策马而来,这是天命!”姚温玉掩住口,在咳声里呛了几回,最终扶着床沿,勉强笑出声,“棋入朝局身不由己,太傅了得,风泉这把弑君刀,我们接稳了。”他抬起潮湿的眼眸,看着大雨,沙哑地说,“薛延清败了!” 薛修卓在暴雨里胜一局,杀掉了齐惠连,驱赶了姚温玉,逼死了海良宜,可他也同样受制于棋子,陆广白反叛,萧驰野归群,沈泽川定博,所谓的算无遗策皆是假象,他是被自己逼到了绝处!他费尽心思找蝎子,岂料蝎子就在他身边。 齐惠连在阴沟里翻过船,风泉不明白,聪明人绝不会重蹈覆辙。太子败在了叛徒身上,齐惠连断然不会让沈泽川再败在内鬼身上。东宫僚属那么多,齐惠连为什么偏偏要选择邵、乔两家? 因为太愧疚了。 比起从始至终都在为了东宫倾尽全力的其他人,邵成碧就是那个“死结”。他隶属兵部没有做过坏事,只是因为太重感情乱了公私。他为了保全乔氏委曲求全,但是乔康海仍然死了。他背叛了东宫旧主,却没有救回任何人,连同自己的儿子都丢了。这仅仅是个开始,中博兵败案爆发的那一刻,邵成碧就画地为牢,成为了“良心”这两个字永生永世的囚徒。 这笔血债超过了邵成碧的一切私情,为此他能戳瞎自己的眼睛,药坏自己的嗓子,再送出自己的儿子。他跪在佛像前痛哭,可是齐惠连不用他。 这是齐惠连最狠也最高明的地方。 太傅活着没有用过邵成碧,他死了,每过一日,无用的邵成碧就痛苦一分。邵成碧被这份痛苦和愧疚鞭策着,他也同样鞭策着风泉。风泉在缝隙里残喘,不论他究竟是谁的棋子,齐惠连都敢把他的枷锁赌在“父亲”两个字上。邵成碧就是风泉的锁,不管死活。风泉在跟邵成碧诀别的那一刻,剃刀都抵在了邵成碧的颈边,却没有下去手。 薛修卓把人当作棋子,齐惠连把棋子当作人。他在昭罪寺教导沈泽川制衡权术,所有弱点都拿捏在“情”字上。 沈泽川睁开眼,看见了正东门的尽头。 雨雪如帘,旧景模糊。 齐惠连的身影似乎还站在那里,他高举着双臂,拉扯着锁链,在最后的仰头呐喊里不肯回头看沈泽川一眼。 兰舟啊。 不要怕。 沈泽川闭上眼,再睁开,风踏霜衣猛然前奔,袖袍在霜雪的扑打里荡开,带动两侧的疾风。他就像阴云里即将归鞘的寒锋,势必要在此刻捅穿天地。 得道者,天经地义! 暴雷仿佛是贴着头皮炸响,罗牧已经失去了对杂军的控制,他在乱军里仓皇后退,对朝臣们喊道:“……军变了!” 雨雪迷眼,薛修卓站不稳,他与一众朝臣站在城墙上,看沈泽川匹马当先,守备军士气高涨,追随那白衣前进,势不可挡!南侧门的禁军与都军相遇,他们对于阒都的巷道走向比都军更了解,在此巷战绝无敌手。 血喷溅在墙壁,酒旗杂摊跟着厮杀翻滚在地。 沈泽川驱马进入通道,就如同他所想的那般,从正面踏开了阒都的大门。侧旁的费盛高举中博旗,守备军冒着墙头箭雨纷纷过境。 “城破了——!”太学门前传出一声凄厉地哭喊,接着数千学子在飞迸的冰碴子里齐声大哭。 孔湫蹒跚前行,扶着墙垛哭道:“大周百年国祚啊……” 菩提山巅的铜钟“哐当”撞响,悠长的钟声荡起风浪,惊飞层云重叠间的鸟雀。城门轰然倒下,无数檄文翻飞在空中。 薛修卓两颊湿冷,他仰头看着阴云,一直以来施加于两肩的重担,随着城门的倒塌,一并灰飞烟灭。他抬手抹掉面颊的雨水,听见了四起的啼哭声。 到头了。 薛修卓的眼眸宛如死寂的潭水,他沉默地扔掉了腰牌,那镌刻着李氏金辉的腰牌掉在地上,被经过的马蹄踏断,分跌在泥洼中。 澹台虎顶着弯刀,把对方推得向后退,脚步凌乱。他猛地抡刀斜劈,刃口蹭着弯刀将对方的手指削断。澹台虎踹翻对方,挥刀为沈泽川破开血路,声嘶力竭:“杀敌!” * * * 乔天涯的剑刃抵在指腹,殿外的雨还在下,风却停了。白纱都垂落在地,他脚下的小水洼倒映着点点锋芒。 风泉抬指,推倒了最后那盏灯。他袖口蹭着微亮的火光,说:“你做沈泽川的刀,要杀我。” 乔天涯那缕额发垂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睛。 风泉不知是哭是笑,藏在黑暗里肩头耸动,轻轻拍打着手掌。 水珠沿着发缕,滴答在乔天涯的鼻梁。他的剑快到瞬息出鞘,在雪光乍亮的时候发出铁器碰撞的“砰”声,击掉了飞掷而来的铁针。 衣帽官人立在白纱后面,抬臂扯掉了头上的帽子。明理堂内只有风泉的“咯咯”声,无声无息出现的衣帽官人如同鬼魅,跟乔天涯隔着白纱对视。 水珠发出轻“啪”的掉落声。 乔天涯的身形就像勃然暴怒的豹子,已经弹跃而起。他所有的不甘都化在剑锋中,削破白纱,刺得衣帽官人飞步后退。 衣帽官人窄袖藏锋,抬指间数道银线齐发,在乔天涯避闪时钉在朱柱上,紧接着点地凌空翻,借着银线身轻如燕。 灯油淌在地上,火舌舔舐地板,追着风泉的袖袍烧了起来。 * * * 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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